天色渐明,曙光透过依稀的晨雾投射而下。一声鸟啭,在某个不知名的枝头响起。寂静的森林蓦然从沉眠中苏醒,未有多时,到处都是清晨的“喳喳”声,就像温馨的朝安。
枝叶间漏下的光辉开始稠密起来。幽林中到处都是如纱的白雾。人走在其中,就像行走在梦境里,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大约在半个时辰以前,徐福和赵佗一起进入了这片雾气之中,可是走着走着,赵佗便不见了。 徐福寻了一阵,不见他的踪影,只得继续向迷雾深处走去。
又走了一会儿,徐福突然停下了脚步,面露忧色地望着前方。前方的雾气远远比其他地方更加浓厚,颜色也并非纯白,而是显得有些发红。远远望去,就像有一团血云凝聚在空中,让人看不真切。
徐福不由得提高了警觉。他放慢了脚步缓缓前行。当他走到密林中心的时候,红色的雾气忽然在他面前渐渐散了开来。雾散之后,森林中间现出了一片尸横遍野的战场。秦军和越人的尸体,四处横倒,堆叠如山。
徐福走近察看,但见秦军的尸体具具骨骼折断,表情狰狞,仿佛死前都经历过了极其恐怖的折磨;越人的尸身虽然也是残缺不全,但他们几乎都是微笑着的,死去时的样子看起来很幸福。风在林间呜呜而过,既像死去的秦兵在哭泣,又像已亡的越人在大笑。
见此情形,徐福不禁一震。为什么同是赴死,双方士兵却有如此迥然的状态呢?
沉思之际,徐福只听得耳后“ 咣当”一声,一柄青色的铁剑立刻横在了他的脖颈上。剑刃上倒映着一张熟悉的面孔,轻轻晃动。
徐福缓缓转身。
赵佗持剑立在他身后,面色赤红如火,看上去似乎正处于盛怒之中,就连他此刻说出来的话语,也带着火焰的味道:“自作多情,坏我大计,我要杀了你以绝后患,你有还有什么遗言吗?”
徐福不解望着他,“廷尉说的话真是奇怪,徐福不解!”
赵佗忽然笑了出来,然而眼光却在笑容中慢慢转冷,“你急着来岭南,不是想建功立业么?”
“君子有志人上人,谁愿寂寞臣下僚?徐福确实想有所作为,这有什么错吗?”徐福坦诚地说出了他心底的抱负,虽然这个抱负现在已经因为一些原因而有所动摇了。
闻言,赵佗脸上的笑容更加狂肆,而他眼中的寒冰也更加冻人。冰与火同时交织在这个英武的将军身上,让他看起来疯狂而执拗。
“骨皑皑兮尸遍野, 昨夜城破血似河,今朝流民泪成海。手颤颤兮铍染血,只闻廷尉功盖世,不见小卒泪带伤。战无胜,战无败。你贪功欲战,哪知道百战之下,只剩白骨?”
语毕,赵佗的脸色忽然一沉,手中的宝剑往前送了几寸。徐福的脖子上的皮肤被划破,留下了一道伤口。但他并没有反抗。
赵佗的话有如天坠陨石,字字句句砸落在他的心海。他不禁想起了齐王建那个至死不渝的决定——“不战,也不降。”如果战争都能如秦灭齐一般兵不血刃,或许就不会有血流成河的殇战了?
徐福沉吟了一阵,缓缓伸出手来,握住了赵佗的剑刃,道:“好一个‘战无胜,战无败’!徐福不知道廷尉的良苦用心,为争虚名,贸然想要发动战争,愿一死谢罪。”
说罢,徐福闭上了眼睛,等着赵佗的宝剑刺穿他的咽喉。
赵佗凝视着徐福,手中的宝剑向前送了稍许,却又停下。他的眉心紧紧地纠结在一起,似乎在左右为难。许久,他忽然长叹一声,手中的宝剑松开了一些,“屠睢已死于我手,我不想再伤人。你如果不掀战火,我可以放你走!”
徐福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赵佗,他没想到屠睢竟然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廷尉杀了屠睢?为什么?”
赵佗怅然一叹,道:“屠睢把人命看得像蝼蚁一般。他杀人如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佗不忍心坎见血流成河,所以杀了他……”
原来,屠睢是个性情残暴的人。他喜欢杀人虐囚。因为越人多居住在山里和野兽交好,于是他便认为他们都是野兽怪物,丝毫不把他们当人看。
秦越交战初期,秦仗着兵器和人马的优势,打了胜仗。越人首领译吁宋前来请和。屠睢便强迫他向秦纳贡。面对屠睢的蛮横,译吁宋当然不答应。狂傲的屠睢在一怒之下便砍了译吁宋的脑袋。越人闻讯之后,举族震怒。他们在新的将领桀骏的带领下,逃到了森林里和野兽居住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誓死与屠睢一战的悲壮力量。
然而,越人越是抵抗,屠睢就越是痛恨他们。他把这种痛恨完全地发泄到了越人俘虏身上。
他将抓到的俘虏按性别和老幼分开,分别关进几个大铁笼之中。他扒光了女俘的衣服,强迫她们和虎狼等野兽媾和。越女们莫不受尽凌辱,要么撞铁栏而死,要么被野兽吃掉。
这还不够。他又将抓来的老人活活饿死,然后再把他们的骨肉剔下来,熬汤做饼。然后他再将越人的小孩也关进一个笼子,让他们和野兽的幼崽一起生活,像野兽一样用生肉喂养他们。当他们习惯了血腥的滋味以后,屠睢再把人肉做的食物拿给他们吃。小孩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爷爷奶奶的肉,喝的是用他们的骨头熬成的汤,吃得津津有味,喝得滋滋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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