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桀兮骏兮,为我前驱。使我首离,与子同仇。”
桀骏的母亲幽幽地唱着,歌声凄厉而深情。桀骏听见那歌声,突然屈膝跪下,眼中淌出了泪水。在场的越人士兵莫不跟着他跪倒在地,朝着自己被俘虏的亲人跪拜起来。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桀兮骏兮,为我前驱。使我首离,与子同仇。”
桀骏的母亲含着眼泪,笑了,就像美丽的木棉花。她低声地吟唱着,用只剩下了骨头的手指戳进了自己的太阳穴。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桀兮骏兮,为我前驱。使我首离,与子同仇。”
一时之间,所有的越人俘虏都开始吟唱那首歌曲,凄厉的歌声穿透了黑夜的苦楚,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传入了屠睢的耳中。
屠睢有些慌了,大叫着让手下塞住越人战俘的嘴,让他们不再唱歌。可是,秦兵们才碰到越人的身体,越人的口中便流出了殷红的鲜血,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微笑,缓缓地倒地。他们早已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使我首离,与子同仇。桀兮骏兮,为我前驱。”
在悲壮的歌声中,桀骏怒吼着举起了长戈,他的脸上带着还未风干的眼泪。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使我首离,与子同仇。桀兮骏兮,为我前驱。”
在悲壮的歌声中,越人士兵们大声地嘶吼着,手臂用力挥动,手中的兵器熠熠泛着寒光。
赵佗呆呆地站在屠睢的身后,被眼前的景象石化了。他十九岁获赐护驾御剑随始皇出巡,二十岁被封副帅随屠睢率领五十万大军征战岭南。他经历过无数残酷的战役,杀过无数的敌将,立下了无数的战功,可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悲壮的场面。
生凭第一次,他不想再为将,不想再打仗,不想再建功,他只想一切赶快结束,他的双眼不再看见血腥,他的双耳不想再听见号哭,他的双手不想再屠戮生命,他的心口不想再遭受重击,他的良知也不想再遭到刨问。
为什么要争?为什么要战?赵佗一遍遍地在心底问自己,可是他给不出答案。有些事情,从开头到结尾都是错的,所以它必将有一个惨烈的过程。
就在赵佗失神的时候,他前头一棵巨木背后,忽地人影一动,竟是屠睢带着十几个秦兵将孤身杀来的桀骏团团围住。
桀骏虽然被困,却毫不惧怕。他仗着自己的身手,一直凝神戒备,虽然屠睢带着士兵屡屡突起发难,他却并不慌乱,不退反进,直接就冲向屠睢,倒把他吓了一跳。
屠睢见自己打不过桀骏便心生歹计,他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吸引桀骏猛攻他,又暗中对几个士兵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悄悄退出了战局,从桀骏的身后袭向了他。等桀骏反应过来,他已经腹背受敌,无法逃脱了。
屠睢仰天大笑几声,高傲地对桀骏道:“尔等果然是禽兽所生!”
他的话音未落,身后有两个士兵抬出了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还有一头野狼。
那头野狼正骑在女人的身上,准备侵犯她。女人拼命抵抗,她手臂上的皮肉已被野狼啃了个干净,但她仍然不甘于被野狼侵犯,一双只剩下了骨架的手臂,死死地抵住了野狼的脖子。野狼被惹怒,抬起利爪,霍地一下划过了女人凄楚的脸庞。
桀骏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女人身上,眼底全是哀恸欲绝的神色;女人的目光也于此时定格在桀骏的脸上。两人的目光于空中交汇,凝止。终于,女人落下泪来。
赵佗的身子赫然一震。桀骏的母亲啊,哪怕被野狼吃肉啃骨,哪怕遭到了野兽的侵犯,她都不卑不亢,从未掉过任何一滴眼泪,现在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她终于落泪了……
“桀兮骏兮,执戈朅兮。得见君兮,中心如醉。桀兮骏兮,为我前驱。使我首离,与子同仇。”
桀骏的母亲幽幽地唱着,歌声凄厉而深情。桀骏听见那歌声,突然屈膝跪下,眼中淌出了泪水。在场的越人士兵莫不跟着他跪倒在地,朝着自己被俘虏的亲人跪拜起来。
帮了桀骏,他一点儿也不后悔,他不愿意再看到有任何的越人惨死在屠睢的刀兵之下;可是杀了屠睢却又让他痛心疾首,屠睢虽然残暴,却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将才。他带兵纪律严明,作战顽强,若不是有他的努力秦军万不可能和越人对战这么多年。而且屠睢还对他有恩。当初要不是他极力推荐自己,他也绝不可能担任此次岭南征战的副将。
矛和盾在赵佗的心中激战。忠非忠,叛非叛,他这是怎么了?
赵佗愣愣地站在原地,满目都是殇战的场景。不管是越人,还是秦兵,当他们的兵戈刺进对方的身体时,留下的只有惨叫和鲜血。
为何而战?为何而争?赵佗又一次在心底问自己。他还是没有答案。有些事情,如果从来都没有对过,那么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赵佗的手掌霍然松开,宝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回忆过境,赵佗不禁仰天长叹,悲从中来:“年年战,年年殇,旧仇未泯新伤至。战无胜,战无败。只添新人哭旧人。赵佗愿以死止战,却不得不战,悠悠苍天,岂无目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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