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用不着。”蓝水珠笑道:“假如他走了,换个更坏的来,那不是更滖了吗?”
前几年,蓝水珠的耳朵里约莫听到“干部轮岗”这一说法,也就是把那些干部,从一个部门,平调到另一个部门,去各个部门轮流执政。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蓝水珠对于上层领导们的事情,一向不感兴趣,也自认为,没有感兴趣的资格和必要。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只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干好,对得起自己每月所领的薪水,这就足够了。蓝水珠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
那个人见人厌的小头主任李攀,就是“干部轮岗”给“轮”过来的。
自从到了C线之后,他就在这儿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树,再也拔不走了。
在C线当主任的这些年里,李攀主任大搞改革,大兴土木,很多贵重的进口设备,在他的指示和指挥下,被大卸八块儿,拆成零碎儿给卖掉了;C线原有的格局,也在他的领导之下,改变得面目全非了;还有好几个生产第一线的倒班职工,C线工人的中坚力量,也因为他的缘故,分散瓦解,被分流到其它部门去了。
为此,很多人都在骂他。说这个主任是怎么当的,不但卖光了机器和设备,还要把工人都赶尽杀绝,到底是想一个人独霸C线,当光杆儿司令呢,还是想干脆灭了C线?
对于这些议论,以及小头主任的所作所为,蓝水珠有着自己的看法。
C线卖掉的那几台机器,虽然是外国进口的,而且买的时候价格昂贵,但卖掉的时候,已经是一堆废铜烂铁了---充其量,是一堆比较值钱的废铜烂铁吧。
其中有一台设备,自打蓝水珠分到C线工作起,就从来没见它运转过;另外几台,勉强可以投入生产的设备,也属于那种苟延残喘的老掉牙货色,开动起来,不仅浪费原材料,废料率超高;而且一分一秒都脱不开人。其中有台机器,故障率巨高,哪怕你去上个厕所,喝口水,它都可能卡住,堵住,歇菜了。所以,你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停机,清理,重新开动。这个过程说起来轻松,其实干起来特别辛苦,因为机器的冷却系统,有大量的冷却水,而加热系统又是几百度的高温,工人在操作过程中,不是被冷水泡得浑身湿透直打哆嗦,就是被烫出一串大燎泡。
那些个该死的、万恶的、害人不浅的破机器,终于被小头主任卖掉了。从此,蓝水珠再也不用像挨宰的猪一样,被冷泡热烫了,就冲这一点,她就想拎上一串鞭炮和一面锦旗,亲自给小头主任送去……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的改变,也是“托了小头主任的福”。
尽管现在的C线,日渐萧条,如大漠般人烟稀少;但在小头主任到任以前,C线还是“人丁兴旺”的。
俗话说:人多好干活。
那个时候,不管什么脏活儿苦活儿,基本上都是工人们自己干。虽然院领导非常吝啬地给配了几个民工,但那些民工只是分担一部分重体力劳动,比如:把25kg的料包,五包平放为一层,一层层码叠起来,一直码到第八层。
工人们呢,必须负责称料、包装,排除机器运转中的故障,以及设备维护保养,卫生清洁,等等。
在其他班组,女职工的工作除了抄写记录,分析产品质量之外,就是打扫打扫卫生。虽然繁琐,倒还相对轻松。但是,蓝水珠在以前的崔广福班组,所干的体力活儿,跟男工是一样的。每隔两小时,就得把几十只半人高的沉重料包在电子秤上拎上拎下,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可不是什么轻巧的活儿---每次干完,必定汗流浃背,腰酸背痛,就算戴着手套,十个指尖也会被粗糙的料包磨得火辣辣地痛。
干活儿苦累,这就不消说了,因为当工人嘛,就是要干活儿的;用劳动换取报酬,这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让蓝水珠不堪忍受的,是那些让她的灵魂受苦的东西。比如,不公正的评价和对待;比如,必须每天面对那个人渣班长崔广福,每天忍受他和其他人有意无意的冷嘲热讽……
最可笑的是,有很长一段时间,C线的工人们,因为对体力劳动力不从心,所以,几乎每个班组上大夜班,都自己掏腰包雇佣当班民工,去干自己的那份体力活儿。那个时候,每班通常只配三个民工,付给每个民工十元钱,也就是说,每个班组,每个夜班,必须出“夜班雇工费”30元。
当时,蓝水珠他们班,有4个倒班工人,30元雇工费分摊到每个人头上,这个帐似乎不太好算。于是,班长崔广福和组员项进财他们,盘算出一条好计,即:30元雇工费,由4名组员轮流支付。比如,这个夜班,由崔广福掏30元,那下个夜班,就轮到项进财……以此类推。崔广福和项进财说,这样做,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占便宜。
蓝水珠这个人,头脑比较简单,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说白了,就是比较笨。她不会像崔广福和项进财之辈,事无巨细,都要扒拉一下小算盘;她肚里那几根肠子,也都是直来直去的,绝不会像他们那样曲里拐弯儿,兜兜转转。
所以,在这些灵活机动,颇具变数的事情上,吃亏的,总是像蓝水珠这样的傻瓜。
比如,有好几次,轮到崔广福他们掏30元钱的时候,那个夜班儿,却刚好停机了,既然停机了,不生产了,那也就不存在民工和额外的雇工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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