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3、乞丐与恩主
半扇门终于开了。
闪入眼帘的,是一排排不锈钢餐桌,还有一排排漆成深蓝色的铁质条凳。那种凳子没有靠背,只是简易僵硬,半尺宽的长条,它的表面,被漆成深蓝色,与餐厅的门,几乎是同一种颜色。
那种颜色,给人的感觉是:沉闷、阴郁、深不可测。
更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是那些长桌和条凳,都是固定的,无法挪动的,就像那半扇永不开启的门一样,与地面,死死地凝固、咬合在一起……
坐着那些铁凳,触碰到那些不锈钢的餐桌,不管在任何季节,都会令人感到彻骨的阴冷。那种冷,不是铁窗中,寂寞之冷,更像是……地狱中,绝望之冷……
冷的。死的。绝望的。想必,整座城市,除了福院的餐厅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吃饭的地方,能带给人这种晦气、不祥的感觉了。
开始排队打饭。嗡嗡嘤嘤的人群,嗡嗡嘤嘤地组成一个松散而不规则的队伍,慢慢地,朝着那个透明的塑料罩子移动。就像一条长着无数条腿,慢慢蠕动着的,毛烘烘的巨大虫子。
透明罩子的作用,是把候餐者与菜肴隔开;罩子下端,开着一道窄窄的豁口,用来递出餐盘;透过罩子,可以看见一盆一盆的冷热菜,荤素都有;菜盆是长方形,大约有两只电脑键盘拼合起来那么大,一只普通饭碗那么深。它们是不锈钢的。
装米饭的桶,也是不锈钢的;另外,汤桶、餐盘、汤碗、汤勺、装筷子的器具,都是不锈钢的。这里好像是不锈钢打造的世界。那种令人感到不寒而栗的金属;那种足以把寻常人,吃一顿饭的温暖、欢乐的享受统统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冰冷金属。
透明罩子,被热菜的蒸汽,熏得雾蒙蒙的,罩子后面,那两个打菜的中年妇女,也变得雾蒙蒙的,面目模糊,表情不详。会不会……她们也是用不锈钢做的?蓝水珠的胃绞扭了一下,瞬间,结了层冰茬子。
那两个女人的年纪,大约在35~45岁之间,中等身材,不胖,也不瘦。她们穿着职业化的白衣服,罩着长围裙,戴着有帽檐儿的帽子,蒙着口罩,就连头发,也合乎规范地塞进帽子里,一丝不漏。
她们脸上,只露出一对眼睛。因为给职工打菜时要盯着菜盆,所以,那两对眼睛,大部分时间,都低垂着。这看起来,似乎很正常,但是……蓝水珠隐隐约约总感觉到,那种低垂的目光,是一种伪装。好像……那两对眼睛后面,还隐藏着另外两对眼睛……
今天午餐的菜色不错:清蒸鲢鱼头、酱卤鸭、山药烩鱼丸、红烧排骨炖萝卜、鱼香茄子、炒豆芽、香菜拌花生米……
自从福院把伙食标准提高之后,午餐的菜,比以前丰盛多了,偶尔,甚至能吃到蛏子之类的海鲜。
汤,也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冬瓜海带汤,而是翻新了花样,时不时,还能喝到鸡汤和排骨汤。
不过,那些鸡和排骨,剁得太细碎了,嚼在嘴里,只有碎骨头茬子尖利的骨感,却无半点鲜香的肉感;更叫人倒胃口的是,那些鸡和肉根本没有炖透,硬邦邦,木渣渣的。而那汤,喝在嘴里,有股说不出来的腥味儿,口感极淡,就像加了少量盐的白开水一样,完全比不上自家炖的汤,那种鲜美醇厚的味道。
今天做的,是全素汤。西红柿、油豆腐果、木耳、蛋花,全都很碎、很小。少许油豆腐果,轻飘飘,白花花地浮在汤的表面,就像湖面上漂浮的垃圾。
等待打饭的队伍,慢吞吞地向前蠕动。
那两个女人,似乎没有特定的称呼。就像尚未命名的新物种---譬如,一条长相怪异、无名的虫子。
你不能把她们称作厨师,因为她们只负责送餐;虽然进入餐厅后,她们主要的任务是给职工打菜;而米饭、面点、杂粮、泡菜、还有汤,都由职工们自己取用;但是,你总不能把她们叫做“打菜工”吧?叫“送饭工”,也不妥,那样的话,她们只需把饭菜送到目的地,就可以转身走人了。像她们那种身份的人,按照社会的惯例,到底应该如何称呼,蓝水珠不太清楚。因为,她基本上是一个孤陋寡闻的老处女加老宅女,跟外面的世界,没有多少接触。所以,她只好按照自己的思路,笼统而模糊地,把她们称作“打饭工”。那两个看似普通,却深藏不露的打饭工,她们低垂着眼帘,但并不见得低垂着视线。她们用视线的余光,像探照灯和扫描仪一样,准确无误地扫视、捕捉、探索着每一个走到近前的人;然后再准确无误,厚此薄彼地把各种菜肴,一勺一勺地分发给那些人。那个时候,排队等饭的人成了乞丐,而那两个鬼鬼祟祟,只露出一对贼兮兮的眼睛的老妇女,俨然成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正在布施的恩主……
第八卷:恶魔打饭工 4、怨毒之火
常听人说:吃顿饭,还要看人脸色。
而在这间阴森森的、充满地狱味道的食堂里,为了吃一顿饭,蓝水珠,以及人群中的一部分人,必须得看玻璃罩子后面,那两个老女人的眼色---因为她们的大半个脸都被口罩蒙得严严实实,所以,没有“脸色”可看,就算看到了,那脸色,想必也不会好看。看那两张脸,还不如去丰都鬼城走一遭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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