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照上的人在敲门_自然残【完结】(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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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呓语持续了一小段时间,终于停止了。

  就像我猜测的那样,后衣领被松开,一股强大的力量托着我,缓缓向前飘动。最终,我被托到了黑洞的正上方,没有丝毫的停顿,那股力量瞬间消散,而我迅速向下降落。

  耳边风声大作,从下方吹上来的烈风让我无法睁开眼睛。随着不断的下落,我的心似乎也被风吹了起来,悬浮在嗓子眼,急促地跳动着。

  心脏的快速跳动,让体内的血液流动加速,冲开了束缚全身的冰冷气息。尽管如此,在急速下落的过程中,我仍然不能做出任何动作。

  猛然间,我仿佛掉进了一个容器里,与此同时,一股凶猛的气息顺着我的口鼻恶狠狠地灌进我的肺里,刺激得我不得不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息。

  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响起的声音很杂,有沉睡的父母悠长的呼吸声,有我自己剧烈心跳和急促喘息声,还有房子外偶尔传来的狗吠声。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思维,没有回忆,没有恐惧,没有兴奋,整个人好似一块没有生机的木头。过了好一会,我才能渐渐活动四肢。

  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心跳也恢复了正常。我微微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全身湿透。用手抹了下额头,弄了满手掌的汗水。

  呆楞了很长时间,我缓缓坐了起来。当我察觉到自己所在位置的时候,心头猛地一跳。

  我家的房子是坐北朝南的,只有南面有窗子。而供人睡觉的炕,自然是紧连着窗子,因为这样,白天在炕上休息的时候,才会被阳光照射到,才会感到温暖。在农村,喜欢把连接着窗子一端叫炕里,另一端,也就是炕的边沿,叫做炕沿。人们睡觉的时候,总是头朝北,脚朝南,也就是头部朝炕沿,脚底朝炕里。

  我分明记得,睡觉时,我把枕头放在紧靠炕沿的地方,安稳地枕上去入睡的。醒来时,却是蜷缩在炕里,后背贴靠在窗子下冰冷的墙壁。坐起来之后,仍然身在炕里,背后是可以清晰看到外面黑乎乎渗人景色的窗子。

  在此之前,父母说过我晚上睡觉不老实,甩胳膊甩腿,动不动就会碰到睡在我两边的父母,把他们弄醒,而我自己却睡得很香。可那只是动动四肢而已,从来没有听父母说过在我身上出现身体如此大距离移动的情况。

  难道和刚才作的噩梦有关?

  我清晰记得噩梦里发生的一切,甚至微小的细节,哪怕是孙大胖和我说的话,以及伙伴们对我的嘲笑,都是历历在目。

  最让我感到恐慌和不解的是,在被顾璐母亲把我扔向黑洞之前,耳边响起的含糊呓语,无法听清的内容,让我的心总是莫名其妙的加快跳动。

  五岁的我,仍然懵懵懂懂,却在醒来之后,黑暗之中,十分肯定移动我身体的是梦的力量。也就是在那天晚上开始,我对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晚睡觉前,都会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自己能够做梦。虽然无法避免噩梦,但总有好的梦境,比如我可以在梦里欢快地飞翔,或是捡到两毛钱,或是出其不意地将追上我的“顾璐”打翻在地,报仇雪恨……

  在黑暗中坐了良久,我才反应过来,现在是黑夜,我最恐惧的黑夜。之所以对黑暗恐惧,是因为我总是觉得,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也许是一只与黑暗同色的野猫,能够轻松穿过窗户,悄然爬到我的身边,狠狠抓我一把;也许是一只居无定所,无奈飘荡的鬼魂,长得吓死人,突然从我面前冒出来,吓我一跳;也许是一只从未见过的怪兽,骨头长在外面,皮肉长在里面,专门吸食小孩鲜嫩的血肉,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冲出黑暗,一口把我叼走……

  黑暗里充满了未知,充满了邪恶,充满了让幼小的我无法理解的东西。因此,我畏惧黑暗,厌恶黑暗。

  我急忙爬回晚上经常躺着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盖好被子。在我的认知中,黑暗里,只有自己的被窝,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当然了,前提是父母睡在我的两侧。

  温暖的被窝让我安心不少,可我却无法很快入睡。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忆着噩梦中的细节,还有醒来刹那间的强烈感觉。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两个我,相向冲刺,到最后冲撞在一起,瞬间融合成一个人。又像是我的灵魂脱离了身体,四处游荡了一圈,而后以凶烈的姿态,冲回到自己的身体。

  灵魂出窍之后,就是灵魂归窍。

  没错,完全可以用“灵魂归窍”来形容我醒来时的刹那感觉。

  小时候在村子里,没少听稀奇古怪的故事,和灵魂出窍有关的,自然不少。把梦醒时的感受用“灵魂归窍”来形容,让我自己感到骄傲,在所知的基础上,做出一些改动,来形容特殊的感觉,足以让五岁的我有种美妙成就感。

  至少,五岁的我,就能知道“出”和“归”是反义词。

  直到现在,我仍然对此津津乐道,尽管经常遭人鄙视。

  从作了离奇噩梦的晚上开始,我对邻居家的疯子女人,产生了警惕,更多的是畏惧。每当在她身后偷偷瞟她的时候,我都有一种错觉,仿佛她的脑后长着一对眼睛,隐藏在长长的头发之中,顺着发丝之间的缝隙,不怀好意地窥视我。

  被窥视的滋味,很难受,很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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