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张于旦收拾行囊,准备参加科考,鲁小姐道:“公子福薄,不用白费功夫啦。”张于旦点点头,从此不再踏足考场。
过了四五年,鲁县令罢官归田,家道中落,想要替女儿入土安葬,却一直找不到墓地,张于旦上门拜访,说道:“小生在寺庙附近有一块墓地,愿意送给大人。”鲁县令闻言大喜,连连道谢,张于旦又四面张罗,为葬坟一事出了不少力气,鲁县令暗暗感激,却又不解缘故:这张书生如此热情,有什么图谋?摇头叹气,也不想深究,说了几句客套言语,便即告辞。
鲁县令去后,一男一女云雨绸缪,一如平日。这一夜鲁小姐依靠在书生怀中,泪落如豆,哽咽道:“五年欢好,如今终于到了分别时刻。受君恩义,百死不足以报答。”张于旦惊奇错愕,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鲁小姐道:“公子日夕为我诵读经文,替贱妾洗清生平罪孽。眼下我灾满脱难,不日就要前往河北卢户部家投胎。如果公子不忘情意,十五年后八月十六,可来卢府再续前缘。”
张于旦哭泣道:“如今我已三十多岁,十五年后,行将就木矣。再见面又有何用?”鲁小姐道:“到时我给公子为奴为婢,服侍你一直到老。”过了半晌又道:“请公子送我一程,此去转世,路途六七里,遍生荆棘。贱妾长裙曳地,不利行走。”说话间以双手搂住书生脖子,微微一笑。
张于旦强忍悲伤,将情人抱在怀中,一直送到终点,只见路旁车马群集,马上或一人,或二人,车上或三人,或四人,或十数人不等。其中一辆马车,锦绣豪华,坐着一名老妪,远远瞧见鲁小姐前来,问道:“是鲁家娘子来了吗?”鲁小姐道:“来了。”回顾书生,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公子请回吧,不要忘了十五年之约。”张于旦使劲点头。
鲁小姐走近马车,那老妪扶着她走入车厢,只听得骏马一声嘶鸣,尘烟起处,马车呼啸而去。
张于旦怅然而归,将约会日期刻在墙壁,回思念诵经咒颇具功效,于是虔心礼佛。夜晚入梦,梦见神仙下凡,说道:“公子一心为善,志向可嘉,但若想成就大道,须前往南海。”张于旦问“南海多远?”神仙道:“远在天涯,近在方寸之间。”张于旦若有所悟,俄尔梦醒,从此养性修行,身处红尘,心如菩提。
三年后,张于旦长子与次子相继高中,金榜题名,家道日趋兴隆。虽然身份显贵,但仍然一心向善。这一晚再次入梦,梦见受青衣人所邀,来到一处宫殿做客,殿内坐着一名僧人,宝相庄严,合十为礼,说道:“施主善举可嘉,但命中注定早死,幸好我在玉帝面前求情,替你求了六十年寿命。”
张于旦感激不尽,伏地叩头致谢。僧人将他扶起,赐坐赐茶,茶水芳香如兰。过一会,一名童子引着张于旦离去,来到一处浴池,池水清洁,游鱼穿梭,说道:“请居士入池洗涤。”
张于旦脱衣进入池中,水温如玉,伸鼻闻嗅,清香似荷叶,喜不自禁,戏水玩耍,渐渐来到水深处,失足而陷,水淹过顶,忍不住大喊大叫,一惊梦醒,心中暗暗称奇。
自从上次入梦,张于旦身体健旺,双目炯炯,手摸下颔,白须根根脱落,脸上皱纹消失,红光满面,如此过了数月,张于旦变得英俊挺拔,宛如十五六岁少年,性格亦变得飞扬跳脱,贪玩好动。
不久后张于旦妻子去世,儿子请求他续弦再娶,张于旦道:“此事不急,等我去河北走一趟,再下定论。”原来不知不觉间十五年过去,与鲁小姐约会之期迫在眉睫。
张于旦念念不忘旧情,独自骑马来到河北,询问探访,此地果然有一位卢户部。
在此之前,卢老爷生下一女,落地便能言语,长大后聪慧秀美,深得父母钟爱。卢老爷有心替女儿挑选夫婿,少女摇头推辞,说道:“我与招远县张公子有十五年之约,女儿非他不嫁。”
卢老爷笑道:“傻孩子,你也太痴情了。张于旦如今年过半百,人事变迁,说不定尸骨都已化成灰烬。退一步说,就算张郎在世,也是白发齿落,一个苟延残喘的糟老头子,嫁他作甚?”
卢小姐微微一笑,并不听从劝解,母亲见她意志坚定,私下里与相公商议“为今之计,只有闭门谢客,拒张于旦于府邸之外,借此断绝女儿念想。”
不久后张于旦果然登门拜访,看门的下人冷眼相待,三言两语将他骂退,张于旦受了一肚子气,怅然返回旅舍,一时间没了计策。闲居他乡,每日外出游荡,伺机暗访情人下落。
到了八月十六,不见张于旦前来,卢小姐以为他负约,涕零绝食。母亲安慰道:“张于旦过期不至,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背弃盟约,不管怎样,你已经仁至义尽,不要再想他了。”卢小姐默默不语,终日睡卧在床,不吃不喝。
卢老爷暗暗忧心,心想“还是去见一见张于旦吧。”于是外出寻找,两人相遇于旷野。卢老爷凝目一瞧,眼前男子明明是个少年,免不了一番惊讶。两人言语交谈,张于旦为人倜傥,卢老爷更是大生好感,当下请他去家中一叙。
仆人送上茶水,说了几句话,卢老爷匆匆离去,入闺房告诉女儿“孩子,张公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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