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公痛心疾首道:“世上哪有用这种方式,来填谢人家的。你们这是伤风败俗啊!辱灭祖宗啊!没得说的,到祠堂里去吧!”
哪知道,此时的顾家春却轻蔑地道:“要是我们不去祠堂呢?您会把我怎么样?”
“难道你反了不曾?这王有王法,族有族规。”章三公暴跳如雷道。
“那行啊!我就先请您把这些年来,在我家白吃白喝的东西,还给我!我这些年的好吃喝,就是喂只狗,它也还会对我摇头摆尾呢!我就还没见过,喂出了一个仇人来了!”顾家春也十分来气地道。
真的是吃人家的口软,拿人家的手软了。章三公一听顾家春如此一说,心里一下就没底了起来。他诺诺好一阵后,才底气不足的道:“那你想怎么样?”
顾家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回答道:“我本来就不想怎么样。我只要您三公不把这事情给传出去,您想来就来,一辈子好吃好喝的,供着您!”
“那就只当我从来没有看见这事吧!”章三公无力的瘫坐在床沿上,手摸着熟睡中的章尘离,哭诉道:“我可怜的秀才儿哩......”
第二卷 梅河人家 第十三章
一晃十八年过去了。章尘离从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变成了五十来岁的老头。他那本来就不多的头发,编成的小辫儿,就如那秋天的包谷胡须,焦黄而枯燥。瘦脸上顶着的那颗脑袋,有一块一寸宽、二寸长的空白地带,寸草不生,白亮白亮的。一件青布衫子,套在瘦身上,显得大笼大垮的。就是这般模样的他,人却看上去还蛮有精神呢。
现如今,章尘离再也不整天整天的,躺在床上睡大觉了。也不像过去那样,疯疯癫癫,神神道道的。而突然变成了一个上知天文,下懂地理的真正秀才了。说话思路敏捷,条理分明,至情至理。他成天里肩挎一把油纸伞,手提一个藤匣篮,行走于梅河两岸的四乡八里,专事着看相算命,择吉纳期,小儿取名,死人主葬的营生。由于他算得准,看得明白。渐渐地,人们就把他称叫为“章半仙儿”了
由于家里粮仓满,牛羊肥的缘故,章尘离的老婆顾家春,就从不过问,章尘离在外边做什么事情。只管着他在外边把银两拿回来,交到她的手里,自个乐呵呵的替他收着就行了。
虽然说家里一不愁吃,二不愁穿的,但是章尘离老两口子,还是很少高兴过。在一处时,还不免唉声叹气的。族里人见了他们,既羡慕又眼红的开导他们道:“你们家,整日里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还有哪门子的不乐意啊!哪像我们一年四季,三百六十天都在地头上劳作,到头来还是过那三个月豌豆,九个月红薯,剩下就光吃大米的日子。我们都还团年饭吃狗肉——穷欢喜着呢。要是能过上几天你们那样的好日子,早就高兴死了呢!”
每当章尘离夫妇俩听到这样的话语时,也便勉强笑着回答道:“你们有所不知啊!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哩!”
其实,族里人也十分的清楚,章尘离家里那难念之经就是,后继无人。是啊!他章尘离纵然有家财万贯,可是在世之时,享受不到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到了老后之时,连个端灵牌子的人都没有,这不就成了当地人所说的“断尾巴牛儿”?人又还有什么意思呢!章尘离老两口子,忧心忡忡的,也正是这事。
即便族长章三公在世时,从没有给章尘离说起过顾家春偷人的事情,但章尘离自己,却是对此事清清楚楚的。说白了,他还是在二十多年前,师父黄长老就给他断言了的,只因为给父亲,埋葬了那楼板做的火匣子,就此阻断了香火,所以在他的名下,就没有子嗣。又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得了,所以就只好认命。但这事又不敢对顾家春讲明。所以也就放水流舟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顾家春去偷人好了。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带来一个叫爹的人儿。可是,命该如此,就是这般的放纵自己的婆娘,都还是没有一丁点儿结果。如今,老两口子都是五十好几的人了,看来,这“断尾巴牛儿”是做定了。
族里有好些人家里,儿孙满堂,但由于生活的艰苦,孩子们一个个的,像喂糙子猪儿那样,粗茶淡饭,有一餐没一餐的。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的样子。有一些孩子,因饥饿与大人吵闹时,大人们就会骂孩子道:“要想吃好的,穿好的,你就该投胎到章半仙儿家去!只可惜,你没有那么好的命!”
整个章家潮口的大娃小崽儿,有事没事的,总也爱往章尘离家里跑去玩耍。因为章尘离家的房前屋后,从春夏之时起,那樱桃树上,就挂满了诱人垂涎的红红樱桃。之后,随着季节的变化,那青李红桃,白梨紫栗,葡萄黑桃之类的时令水果,便一季跟着一季的,满院飘香起来。那些孩子们去玩耍的目的,自然也就是想去吃那些果木子。因为章尘离家没有小孩儿,只要那些孩子到他家去后,老两口便将那些水果,从树上摘下来,叫孩子们尽情地吃。吃饱了的孩子们,便在章尘离家的院坝里,尽情的打闹嬉戏。不到天黑之时,都不愿回归自己的家门。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起来,那“章半仙儿”家里,可热闹着哪!
可是,只要一到鸡鸭进舍,牛羊归圈的时候,章尘离家就渐渐的安静下去了。最后便只看见,顾家春在关鸡鸭的舍门,或举着火把,提着猪食桶,去喂猪的情形。因为在许多时候,那“章半仙儿”,还迎着黄昏的微风,越走越黑的行进在归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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