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以为她是忘了词了。
“我越想越害怕……”隽小一边说一边抖。
张来没有对她说那个电视剧的事,他不想再雪上加霜。
“他已经死了,你看见的是一个跟他很像的人而已。”他说。
“还有,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听见隔壁有动静……”
她的宿舍隔壁是道具仓库。
“什么动静?”
“好像有人在那里叨咕什么……”
“你是出现了幻觉。”
“不是!有一天,我悄悄推开门,看见了一个人影……”
张来一下就想到了那张丑陋的脸,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隽小眼巴巴地看着他说:“今晚,张三回老家了,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他不知道隽小是什么意思——她总不会希望他陪她睡吧?
“你跟我去看看,那房子里到底是什么回事?”
张来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吃了饭,天已经黑下来。
张来跟隽小上了楼。
宿舍在三楼,最高一层。道具仓库当然也在三楼。
平时,只有隽小和张三两个人住在剧团里。现在,空荡荡的三楼只剩下隽小一个人了。
隽小掏出了道具仓库的钥匙,递给张来,然后,她就站在宿舍门前不敢朝前走了。
楼道里很昏暗,只有头顶的一盏灯亮着,前面窄仄的楼道渐渐暗下去,最后就是一片漆黑了。
张来的影子铺在地上,越来越长。他踩着影子一步步走过去。
到了道具仓库的门前,他回过头,看见隽小正定定地看着他。在灯光下,她的脸是青白色。
他是为她撑腰的男人,他总不能说:“隽小,你过来,跟我一起进去,我怕……”
他硬着头皮打开了道具仓库的门。
里面一片漆黑。
他知道这里面堆放着什么东西,有唱戏用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有小桥流水人家布景,有各个朝代的服饰,有一些损坏的舞台灯,有一些乐器——锣,鼓,镲,檀板,二胡,蝴蝶琴,呱嗒板,唢呐……
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有灰尘味,有堆放多年的服装味,有胡琴的松香味……
他一只手扶门框一只手在墙上摸索开关。他必须赶快打开灯。
可是,他摸索了半天竟然找不到那个开关。
他的手顺着墙朝里摸,一点点踏进了门里。
那扇陈旧的门毫无声息地关上了。他的头发一下就竖起来!
他正想着拉开门跑出去,手却摸到了电灯开关——谢天谢地!
他揿了一下,没亮。
他的腿一下就软了。这时候,他听见有个锣“哐”地响了一声,吓得他一哆嗦——那绝不是老鼠弄出的声音,那是一个人在敲!
接着,他就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说:“八马朝前走……”
他想喊隽小,但是,他喉咙干燥,发不出声音。
那个声音又说:“五子点状元……”
一个人影闪现出来,像一个恶梦。
张来应该被吓得昏厥过去,可是,他却保持着异常的清醒。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不糊涂,比如喝酒,他喝再多都不会神志不清,干遭罪。他总想,像他这种人,临死的时候一定是最痛苦的。
那个人影慢慢地走近了他。
这个道具仓库很少有人来。马明波就像一个老鼠,竟然钻进了这里——他女朋友隽小的隔壁!
现在,张来看不清他的脸。
他继续说道:“风马牛相及,首尾九连环……”
这次张来听清楚了,面前这个人不是马明波,而是乌堂!
他走到张来面前,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打着了。黑暗中,那小小的火苗映出他苍白的脸。他的眼睛躲开火苗,朝张来直直地看过来。
“是你?”
张来颤巍巍地说:“是我,团长。”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张来正想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可人家是团长,他这样问可以,张来这样问就是造次了。
“我听隽小说,这房间……团长,我刚才听你好像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乌堂突然甩灭了打火机——是打火机太热了,烫了他的手。他的话显然有些生气。
“隽小……她们说,看见这个房间夜里有人影儿……我就来看看。”张来说“她们”,听起来好像是指隽小和张三两个人。这样避嫌。
“我夜里经常到这里转一转。她们怎么能认不出我来呢?我这个身材,离多远都能认出来呵?”
张来忽然想,难道那个神秘手机里的声音是乌堂?这个秘密埋了很多层,转了很多弯,他彻底糊涂了。
这时候,团长已经拉开门,慢悠悠地走出去。
接着,张来听见了隽小的一声惊叫。
他跑出去,看见隽小软软地躺在走廊的水泥地上。团长走过了她,木木地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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