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中浊浪滔滔,无数骨肉浸淫其间,随着刺目的鲜红血液翻滚不息,像一锅熬出火候的骨头汤,粘稠的汁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要造出这些怪物,跟程寂又有什么关系?”邓一生沉声问道。
“问得好!”阿水手一挥,血池的波浪逐渐萎缩,从四周向中央聚拢,最终凝成一个醒目的小红点。那面墙壁又恢复了灰蒙蒙的颜色,静静地伫立,仿佛从来没有变幻过。
“再让你们见一个人。”阿水尖尖的指骨指向另一面墙壁。
四人闻言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影子在墙壁上慢慢显现出来,越来越清晰,等到看清他的面目,程寂和吴来不禁“咦”了一声。
那人竟是老曹爷爷!
他并没有从墙壁里凸出来,仿佛只是一个平面的影子,一动不动地贴在那里。他眯着眼睛,似乎正在沉睡,又似乎疲倦得失去了一切力气。
程寂等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阿水又要搞什么名堂。
“我不喜欢说废话,让他来说吧,反正现在离十二点还有一段时间。”阿水伸出手爪,朝老曹爷爷额上做了几个抓弹的手势,指节发出“咯咯”轻响。
老曹爷爷悠悠地醒来,睁眼看到这几个年轻人,“啊”了一声,立刻露出担忧和失望的神情。
“你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说完后,你们都可以瞑目了。”阿水悠然自得,全然不理会那四人愤怒的目光。
老曹爷爷神色黯淡:“阿水,你心里的恨始终消除不了吗?”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程寂只觉得越来越迷糊了。
第二十五章 真相
老曹爷爷怆然长叹:“阿水,她是我妹妹……”
“我们兄妹生在浙西南的一个小镇,那里有山有水,所以我的名字里有个山字,她的名字里有个水字。我们家祖祖辈辈都靠打鱼为生,阿水从小就特别聪明勤快,十来岁的时候,已经是附近有名的能手了,不但继承了父亲捕鱼的本事,同龄人没人比得上,还跟镇上教工坊的老师学了一手好琵琶。
我不愿像父亲他们一样,一辈子生活在船上,就去镇上找了份帮工。我们兄妹的感情很好,每天,阿水跟同伴们一起撑船出去,到了傍晚,我做完工,就站在家门口的岸上等她回来……”
“等等,”程寂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我经常做同样一个梦,梦见阿水撑着小木船从远处回来,有个穿青色衫子的男孩在岸边等她,难道是你?”
老曹爷爷缓缓点头。程寂看着他刻满沧桑的脸,和老态龙钟的神态,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老人和梦中的翩翩少年联系在一起。她心里的疑团仍然没有解开:为什么我会做阿水的梦?为什么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阿水却有些不耐烦了:“哪那么多废话?拣重要的说,别啰里啰嗦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老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语气沉郁而饱含沧桑:
“那时我们一家四口人,生活虽然简单,但过得很踏实。战争和苛捐杂税都没有给我们带来太大的伤害,只要水里还有鱼,我们就能活下去。
直到1937年冬天,日本兵闯进了家乡,我们的父母死在屠杀中,房子也被那帮畜生放火枪烧了。我那时不到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怒之下把阿水托付给一个亲戚,自己逃出去参加了八路军。
这一走就是八年,等我回到家乡,街坊邻居十户里面剩不下两三户,亲戚家早就在轰炸中成了一片废墟,一个人也找不到了。我找了很多天,没有阿水的消息,有人说她在我离开后不久就失踪了。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很后悔当初没有照看好她……”
说到这里,老曹爷爷的声音更加低沉。往事历历在目,已经深深烙在他的记忆中,并不曾因岁月流逝而淡化。
“后悔?你怎么会后悔?”阿水尖声大笑,笑声中却满含讥诮和怨恨,“当年你说走就走,看也没看我一眼。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在战争中无依无靠,你知道那几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是我的过错,我一辈子也弥补不了。三年以后,我在湖南打战负伤,送到老乡家里养伤时,突然遇到了你,心里那股高兴劲是没办法形容的。我想好好待你,就算不能弥补你过去十年所受的苦,也算尽我最大的努力了。那时候你怀了孕,心情好像还不错,对我也没说什么计较的话,你不知道当时我心里有多么感谢上天……”
“你应该感谢,因为我给你带来了立功的机会。”阿水微微冷笑。
“你跟我说,前些年家乡被轰炸后,你流落到上海、南京,靠在茶楼卖唱为生,战乱之中到处逃难,本想逃去重庆,但到达湖南时,丈夫突然去世,而你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再奔波,就在这里停住了,恰巧遇到了我。
兄妹在战争中重逢,虽说有点巧合,但我并没有怀疑过你,我把它当作上天的恩赐,在老乡家里特地腾出一间房给你住。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看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从山上下来,进了你的房间。深更半夜的,我不知道你上山去做什么,怕你出事,悄悄跟到你窗边,看见你正在用电台发信号,我当时就呆住了。我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的妹妹怎么会是保密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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