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长的眼仍是静静地看著她。“既不在乎,又为何要哭?”唉,他总是这样不给退路,爱在伤口上撒盐。
“你走开啦!”她又推了他一把。
这会儿,他懂得相让了,身躯因推力倒退一步,但也仅仅是一步而已。见她哭得凄惨,他白袖轻扬,将东西递到她眼下,微微笑道:“你会将它系在树上等一个姻缘,表示它有著不同的意义,若因一时气恼而将它丢弃,事後定会万分不舍。”
瑶光泪光盈睫,怔怔瞧著他掌心上的串铃儿,不知他便了什麽法术,明明教她抛入河中,却又出现在他手上。
她赌气,抢过来串铃儿又要抛掉,可是手举得高高的,偏偏丢不出去。是不舍呵……这串铃儿陪著她多少岁月啊?真的、真的舍不得。
他微微一笑,她则怒瞪了他一眼,放下手,当著他的面,瑶光重新将它系回原处,末了还故意拨动它,流泄出成串的音韵。
“不将它收妥吗?”他静问。
她拭净颊边的泪,心情稍稍平缓,不瞧他,只痴痴地望著串铃子。
“我想听它的声音。”她自嘲一笑,语调还略带沙哑,“说不定……有个男子将它取了去,我便能追随著,好好服侍他。”
静默了下来,仅留钤音,片刻——
“以你资质,若能循序渐进地修行,往後想位列仙班亦是可能。再说,天师已认你为妹,许多道法请教於他,他必倾囊相授,可为陶姑娘之良师。现下你所受的寂寞孤单,皆是修行必经之途,是心中七情六欲不尽,你想寻伴,无可厚非,可是陶姑娘……这样的人间情爱又能多久?到头,终归是空,你又何需执著?”
瑶光抿著唇,内在被激起一股自己也不明白的恶性。
他愈是温和不动,她愈要反其道而行。
“我的资质?!呵呵,一个孤魂野鬼,不受欺陵就谢天谢地了,还谈什么修行成仙,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她微弯唇角,苍白脸上强忍苦涩,微微一笑。“人间情爱是短暂,我就要这短暂的感情,总胜过从未拥有。至少我尝过,会懂得爱人是怎么一回事,会了解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会知道好多好多我从不知晓的事、从不曾有过的体验,或者……会在其中受伤哭泣,然後,我会懂。”
他愣了愣,无意间竟受她的话语和神情所牵引,温和的双眉淡淡蹙著,又无痕地放松。“百年来在这水域,你流连不走,救过无数条性命,不知不觉中,你已在自我修行。”正因如此!她的魂魄才会逐步地转虚为实。
瑶光还是笑,哼了一声,“那又如何?”是她多情,自己意外溺毙於这川溪河,水中寒冷如冰,她承受下来,却不忍世间人轮替她的命运。
这百年来的岁月呵,从来,都是她情多。
“为修行得道,摒除七情六欲,然後……就如你这般吗?”她顿了一顿,幽幽又说:“若连男女间的感情都不曾尝过,又有何资格谈那些空泛的大爱?!毕竟情爱为何,从来不知。”她直直望住他,眸光一片柔和,“我不想如你,一点都不想。”
17 :第四章 不教无情水自流
有时瑶光真怀疑,自己到底是鬼非鬼,难道正如文竹青所说,百年来的流连,不知觉已为自身积冥福,身上的阴气趋弱,渐渐沾染生人的体性?
简直匪夷所思!但,她好似不那么畏惧日光了,想破脑袋也不知为什么。
黄昏,归鸟群群,她循著有阴影遮蔽的地方朝大声嫂家的小院移动。
愈来愈习惯使用双脚,感觉像个凡人,斜照的夕阳穿透她略微透明的裙摆,将手小心冀冀地伸至光下,指尖微透,肤上感到些许刺麻,已不会如许久的从前,照了光,浑身疼似火烧,皮肤家受尽千刀万刮般凌迟。
这神秘的转变令瑶光惊喜万分,她好怕是自己胡思乱想,因此动不动便触摸著日光,让身体去试探。她思忖,现下是落日残阳,可不可能有一天,日正当中,她依然安稳行过?到得那时,她能算是个人吗?
为这荒谬的想法觉得好笑,下意识摇摇头,她收回手,再度拾步。
刚来到院子门口,便听见狗吠,黑头跑了来冲著她摇尾巴。
“黑头,谁来了?”小豆子跟著跑出,瞧见立在院子里的瑶光,喜声喊著:“好心姊姊,你来看我和黑头吗?”
另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便是豆子竟瞧得见她了。对她胡编的来历毫不怀疑,以为她是前阵子迁居陶家村的人。
瑶光朝他笑,盈盈地步入屋中,尚未放口,就瞧见小豆子鼻下脏污,脸颊也里上两片黑。“小豆子,你、你怎麽弄成这样样?天晚了,怎还不洗澡?”她愕然问道。
“唉唉,”他跺脚叹气,“好姊姊,豆子正烧著热水洗澡哩,可是柴怎么也生不起火,我又吹又扇的,就是不行。唉,”他双肩一夸,“还是洗冷水澡好了,省得麻烦。”
“不行!”她双手往腰间一叉,颇有大声嫂骂人的架式,“天这么冷,要是冻出病来怎么办?!大声嫂——”话忽而停顿,怕提及娘亲,豆子又要难过。“唉……你连火都没生,那晚饭呢?难不成还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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