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悄悄的伸了出来,抓住他的胳膊,“他们会在星光中发现你的白衣服的。”
“不会的,”米南说,“我必须在月亮上来之前就过去。”
她本想再找劝服的话,却被米南打断了,“今晚如果不杀死他们,明天他们定会发现我们的,到时我们三个都会被杀死,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我不幸的话,你就丝毫别出声躲在这儿,等他们走掉之后,你就绕到山后面去,也许那里会安全的。”
她的手握着他的手腕,微微地发抖。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说,“这是唯一的活路。”
她的声音微微地发抖,“南,你一定要小心那支枪”,她说,“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仔细的觑看她,他很仔细地看着陪他一起受难的妻子,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看她,他可以看到她那双大眼睛。他的手向外摸索,摸到了孩子,手心在孩子额头上停了片刻,然后米南的手摸到卓娅的脸上,她屏住了气。
在洞口,卓娅看到米南脱下了自己的白衣服,虽然它又脏又破,但在黑夜中还是清晰地显现着。他的棕色皮肤对他是一种更好的保护。然后他看到他把刀用一根绳子挂在脖子上,垂在胸前,让他的双手都空着。他没有再回到她那儿去。有一会他的身躯黑黢黢的堵在洞口,无声地蜷缩着,之后他就不见了。
卓娅挪到洞口朝外张望,她像一只猫头鹰一样从山洞中窥视着下面的一切。孩子睡在她旁边的毯子上,他的脸歪歪地贴着毯子,她可以感到孩子的心跳,于是卓娅又开始祈祷,祈求神灵能帮助正处在恐慌中的人们,惩治那些邪恶的灵魂。
当她再次往下看时,夜晚似乎不是那么黑了,在天空的东边,靠近月亮将要升起的地方,有一点发亮。向下望去,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守夜者正在吸烟。
米南像一条迟缓的蜥蜴一样慢慢地爬下那块光滑的山肩。他把刀转到背上,使它不会碰着石头。他张开的手指抓牢了山,用光脚向前探索,等找到立足之处,才放手慢慢移去,他的胸部紧贴着岩石,这样他就不会滑跤了。因为此时的任何一个声响都会葬送掉自己的生命,那怕是一块滚动的石子或者一声轻微的喘息,都会惊动下面那个守夜者。任何与夜晚不相干的声音都会引起他的注意,但是夜并不是寂静的,那些生活在水池边的青蛙像鸟一般喊喊喳喳地叫着,猫头鹰呱呱的呼声弥漫了整座山。
米南像影子一样无声地爬下光滑的岩面。一只脚移动几寸,同时脚趾碰到石头就紧紧地攀住,另一只脚又移动几寸,然后一只手微微向下,然后是另一只手,这样,整个身体似乎并没有动静,实际上却已经移动了。米南的嘴张着,这样连他的呼吸也不会有声音,因为他知道自己并非被人家看不见。如果那个守夜者感到有动静,望望石头上那块黑黢黢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身体,他就可以看到他。米南必须移动的很慢,以免引起他的注意。他化了很长时间才到达山麓,蜷缩在一棵矮树后面。他的心在胸中怦怦地跳动,他的手和脸都涔出了汗。他蜷缩着一动不动,他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现在,他和敌人相隔只有几米远了,他努力回忆这里的地形和他们的身影,他要考虑是不是有石头,会在他冲上去时绊倒他,他揉揉他的腿防止抽筋,发现他的肌肉由于长时间的紧张仍在猛烈地跳动着。然后他担心的看看东方。现在月亮快要上来了,他必须在它升起之前杀死他们。他可以看见那个守夜者的轮廓,而那两个仍在酣睡中。他必须先抓住那个守夜者。于是,他不声不响把刀从背后转到胸前,解开带子,把刀紧紧的握在手里。
他已经太晚了。因为当他从蜷缩的姿势站起来时,月亮的银光从东边的地平线洒出了光亮,米南又在矮树后面蹲了下去。
那是一轮又老又破的月亮,但它明晰的光和明晰的影子移进了山的裂口处,米南现在可以看到水池旁边小沙堆上那个守望者坐着的身影。守望者凝望着月亮,然后又点了一次烟,火柴有一会照亮了他的脸。他不能再等了,他知道,如果再等一会也许就会出事,等守夜者一掉头,他就必须跳过去。他的腿绷的像拧紧的草绳一样的紧。
这时,从上面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哭声。守望者迅速调过头仔细倾听,然后他站起来,同时,正在酣睡中的一个在地上动了动,醒了过来,“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守夜者说,“听上去像小孩的哭声。”
原先睡着的那个人说,“也许是一只怀胎的山狗。我听到过山狗的哭声,跟小孩一模一样。”
豆大的汗珠从米南额头涔出。钻进眼里,把他腌的辣痛。那小小的哭声又传来了,守夜者沿着山腰朝那黑暗中的山洞看去。
“也许是山狗吧!”
随即,米南听到子弹上膛发出的喀嚓声。
“如果是只山狗,这支枪足以让它闭嘴”,守夜者边举枪边说。
这时,米南见拿枪的已经走到距自己只有几米远时,手中握紧刀子跳了过去,枪轰隆一声响了,顿时这巨大的响声给平静的山林带来了不安,也给善良的人们留下了终生的痛苦。枪膛发出的闪光在他眼睛里留下了一副图画,顿时感到胸口里喷出了热乎乎的东西,他仍发疯似的舞动着刀,有一声枪响,他高大的身躯缓缓倒了下去,动了一动,停止了呼吸。米南的双眼睁着,里面充满了恐惧和仇恨,月亮的白光洒在他身上,像给一个伟大的死者盖了件藏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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