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听著听著,妍惠原先放在膝盖上的右手突然移到岑洁的手指边,趁著前方围成一圈的小孩不注意之际,连身体都轻轻地往旁边挨了过去。
察觉到碰触的岑洁抬起眼,指尖同样也是小心翼翼地移动著,随即握住好友有些发凉的手。
两个人在彼此的脸上都看见一层惨白的惊惧。
第一个说故事的是一个绑著辫子的小女生,柔润的童音缓缓回盪在祠堂里,被四面灰白色的墙壁制造出回音。
「我要讲的是我们旅行时发生的事。那一天,司机叔叔开著车子说要带我们参观一个用来关犯人的地方,我跟两个要好的同学坐在最後一排,大家很高兴地在聊天……可是车子开著开著,突然发出碰的一声,就像坐云霄飞车一样飞了起来,接著又翻了好几圈。那个时候我看到前面有一块东西朝我这边飞过来,透明的,尖尖的东西,然後……」
绑辫子的小女生抬起细白的小手在自己的脖子比了一划。「那个尖尖的东西就从脖子的左边切到右边了。」
小女生在说完的时候微微低下头,呼地把前面的蜡烛吹熄了。
接下来轮到第二个说故事的人,一个体型微胖的小男孩推了推眼镜开口,以著平板没有起伏的声音说著他所经历的故事。
「那一天要去参观监狱的时候,我就坐在司机叔叔的旁边,因为一路上都没有其他车子,所以司机叔叔开得比较快。不过他说在遇到转弯的时候,会把速度放慢,要我不用担心。可是当那个好大的弯道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车子的速度却没有变慢,就这样咻的一声飞了出去……车子还在飞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没有头的人坐在我的位置上。我想叫他不要抢我的座位,可是那个人却动也不肯动,就一直坐在那里,後来我才知道那是我的身体。」
当故事结束的时候,小男孩也同样将嘴巴凑到蜡烛前面,轻轻噘起一口气把跳动的火光吹熄。
现在剩下的蜡烛还有两根。
岑洁紧紧握住妍惠近几冰凉的手掌,她觉得整个背部都是冷汗,好像有人拿一桶冰水用力浇下,让她冷得连牙齿都不住打颤。
她看见围坐成一圈的孩子们忽然齐齐转头,将两只还亮著橘黄火焰的蜡烛推到她与妍惠前面,摇曳的火光将她们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
黑色的影子扭曲著,却显得有些势单力薄。岑洁怔然地注视著那微微扭动的影子,一个、两个……
没有三、四、五,就只有两个拉长的影子映在墙壁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岑洁的手指几乎要陷入好友的皮肤里头,她悚惧地瞪著墙壁的影子,身体就像是绷到极限的弓一样,彷佛随时都会断裂。
明明祠堂里有那麽多人,为什麽墙上的影子却只有两个呢?
然而没有给她多馀的思考空间,一脸稚气的孩子张著黑色的大眼睛,缓缓朝她们露出微笑,冷白色的笑容,既苍白又冰冷。
「姐姐,现在换你们了。你们要说什麽样的故事呢?」
岑洁的喉咙紧了紧,乾哑得连一句话都吐不出来,声音就像被堵住似的。她僵著表情看著几乎要贴在她们眼前的小孩子,顾不得被推在脚尖前方的蜡像还亮著火光,猛然扯住妍惠的手臂,拽著人就从那群孩子们之间的空隙挤了出去。
蜡烛被她们凌乱的脚步翻倒在地,烛芯甫碰到地板就瞬间熄了火焰,只留下溢出的袅袅白烟缭绕在半空。
孩子们转动著大大的眼睛注视著被弄熄的两只蜡烛,然後缓缓将视线拉到奔出祠堂的两道纤细身影上头。软软的唇角翘起,发出了叠合在一块的咯咯笑声。
嘻嘻……哈哈……
「最後两根的蜡烛熄掉了,我们来夜游吧。」
「夜游的规则是什麽呢?」
乾净天真的童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像是海浪一波波地打上岩礁。
「不可以拍肩膀!不可以叫出真正的名字!」
「还有……千万不可以回头喔!」
岑洁抓著妍惠的手仓促地奔跑在小径上,然而先前一转头就可以看见另一边被停放协力车的小径上,却见不到照明灯的明亮光线。
延伸在黑暗的小径彷佛没有尽头一般,无数的花在路旁摇曳闪动,旁若无人的绽放,同时旁若无人的进行一场繁华的交媾。
几乎是被岑洁扯著手臂从祠堂拽出来的妍惠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觉得心脏就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呼吸道被热气灼得发烫。
从额头滑下的汗水滴进她的眼睛里,刺得她忍不住用力眨了眨眼想要把咸湿的液体逼出来,但是视线却反倒变成一片朦胧。
岑洁的背影落在眼底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妍惠抬起另一只空者的手抹去滑落的更多汗水,总觉得自己的所有体力像在这一刻全部用完似的。
她们到底跑了多久没有人知道,只记得那座小巧的祠堂已经被远远抛在後面,时间的概念则在一连串的奔跑中消失殆尽。
红色的花继续在脚边疯狂地开绽,一蔟又一蔟,彷佛不懂厌倦地伸展著妖娆的细长花瓣,在眼角划下豔丽的痕迹。
薄薄的汗水从掌心里不断渗出,妍惠可以感觉到她的手指正缓缓从岑洁的手掌滑落。同样发现这一点的好友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却努力地勾著她的手指,想要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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