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郑芬芳也从楼洞里走出来,她亲热地搂我肩膀,小白,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我看见马路恢复了一贯的矜持和温和,甚至看起来有些委琐。他对郑芬芳说,芳芳,我带你去马路上坐车。又冲我摆手说,谢小白再见。
我目瞪口呆。
猫灵 第八章45
头痛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后遗症。它像一场梦境一样突兀地来临,然后在我醒来以后彻底地消失,似乎从没有发生过。尽管我深刻地记忆着那种疼痛。
我迷恋我父亲谢未阳托起我身体的感觉,他从来没有对我这样好过。
我去他的白露酒吧看他。自从我的头痛好了之后他就再没回过家,他总是对我这样,我们之间隔着一堵墙,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去的时候,看见我父亲谢未阳正跟黑衣女孩西西坐在一起聊天,他们坐在我跟西西曾经坐过的位置上。
在那一瞬间我确定我父亲谢未阳如我一样喜欢这个忧郁的黑衣女孩,这让我心里响过一阵忧伤的雷鸣。我犹豫了一会儿,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走到那张桌子旁边。如果现在老谢是跟另外的女人在一起,我会毫不迟疑地走过去,给她一番小小的难堪,这是我对付他那些女人的拿手好戏。
但此刻跟老谢坐在一起的是我很喜欢的女孩西西,这让我很为难。
我看见我父亲老谢伸出手来,替女孩西西把垂在眼前的一缕头发撩了起来,撩到了耳朵后面。这是个让我父亲老谢显得柔情万分的动作,是他这个年龄里富有魅力的一个动作。他非常善于显示自己的魅力,含蓄,又让人充分地了解。我痛恨他这样。
他的手一定接触到了西西的肌肤。老谢的手非常温暖,而且光滑、干净,这样的手,即使是有意接触到女孩的肌肤,也不会让她觉得猥琐和反感。我接触老谢手的次数屈指可数,我曾经想帮他用壁纸刀修指甲,但是他好像不太喜欢我帮他。
我坐到黑暗里的一个卡座里,决定以窥视的面目存在在他们的背后。我看见西西的眼睛闪着几点明亮的光芒,琥珀色的,我的父亲老谢轻而易举被它们所蛊惑了,这我确信。西西在喝红酒,还抽烟,我的父亲老谢,他会不会从她的神态里看到我母亲白露的影子?我期望他能有这份感觉。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忘了我母亲白露了。
没有等到酒吧打烊,女孩西西站起来,要走的样子。老谢也站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西西,我知道他在问她是不是需要他送她回家。
他们一前一后地穿过卡座中间的空隙,走到门口,老谢伸手推开玻璃门,女孩西西却站在门口,转过身来向着酒吧看了看。
我的身体有些紧张,我觉得西西的眼光轻飘飘的,却有极明确的方向感,它们掠过酒吧黯淡的空气,最后落在我身上。我确信酒吧的黯淡光线足以保护我,但是显然西西感觉到了我的存在,也许,从我来到酒吧那一刻起她就知道。
我父亲老谢打开他自己的车门,女孩西西优雅的背影从我视线里消失了。我站在酒吧门口,毫不迟疑地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我父亲老谢的车尾灯发着红色的光,在我眼前暧昧地划过夜的街道。
车子驶过空旷的桃花路,拐上一条黑暗的上坡路,我发现我父亲老谢的车所经过的正是我回家的路线。我看见老谢的车最后停在那个黑漆漆的铁路立交桥洞口,他从车里钻出来,把手搭在车顶部,伸出另一只手把女孩西西牵了出来。
老谢对女孩西西恋恋不舍,他这种样子我很多年都没有看见过了。自从我母亲白露死后,老谢不停地有女人,但是他对她们并不过分地依恋,至少他对她们没有一个超过对我母亲白露。但是这回显然不同,老谢迷上了西西,我太熟悉他的这种样子了,我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对白露的。
他甚至用手摸了摸西西的头发,然后俯下头来在西西额上亲了一下。老谢高大的身体俯下来的样子非常迷人。而西西,这个美丽忧郁的尤物,她服帖顺从得像一只猫。
她拒绝我父亲老谢继续送她,于是老谢眼睁睁看着她小巧的身影走下了桥洞,然后表情黯然地钻进车子,把它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圈,沿着来路开走了。
我有些忧伤。过了这个铁路桥洞再走一小段路就是西沙旺小区了,老谢都没有进去看看我的意思。
我让司机把车徐徐开进黑漆漆的桥洞。桥洞里没有灯,而且很长。它的上面横陈着几条铁路线,每天都有不同的火车从上面轰鸣着驶过。
我在想,女孩西西会住在哪个小区里。桥洞那边是烟台市最大的住宅区,不停地有老楼被推倒,新楼以一场梦的速度盖起来。
出租车驶进黑漆漆的桥洞之后,我没有看见女孩西西。她走路的速度在我的预测之外,我以为我会在桥洞中央或者接近出口处看见她,但是她已经不见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个居民小区。我有些怅惘。
猫灵 第九章46
我母亲白露留下的那面雕花铜镜再一次让我产生了幻觉。
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幻觉,只是我的眼睛在那一刻产生了不同凡响的超常能力。
我看见这面铜镜突然发出奇异的亮光,如前几次看到的那样,像一轮晶莹的椭圆形的月亮。亮光里,我母亲白露出现了,她手里拿着那把锋利的蒙古小猎刀,跟我前几天用那支 莫名其妙的签字笔画出来的一模一样。她面色苍白,却微笑着,用它缓缓划破了手腕,血从她美丽的手腕处流出来,在镜子里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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