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滚到了后门跟前,那门没有关严,门扇哐啷啷地摆着,刚爬起来,一只手从身后按在我肩膀上,回头一看,一张苍老的脸正贴着我的脸,是那个老妇!花白的头发被风吹起,一撮撮脱落下来,树皮般的脸上,两只眼大睁着,眼里却空着,能透过脑腔看见她身后的车窗,嘴闭上了,唇间是蜘蛛毛茸茸的腿抽搐着。我尖叫一声,一头撞向车门,从车上摔了下来。
我在地上滚了很远才停下来,摔下来时我下意识地用双手护住肚子,因此把脸摔得不轻,好半天才坐起身来,摸摸脸我放声哭了起来。
哭了半天才止住。我慢慢爬起来,四顾茫然。还好没有什么大伤,还能走。护路树的枯枝间闪出一个大牌子,那边就是地铁站,我拖着脚慢慢走去。
车站里倒是有些人。我稍稍安下一点心,先在门廊的不锈钢装饰板上照照自己,天哪!这是谁呀?
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二章
脸,主要是用来固定五官的,起个防伪标识的作用。
可现在我不认识我的脸了,好象地球上添了个新人。
整个脸都肿胀着,布满淤痕,划破的几处皮吊着,肉,这身体里的填充物,白森森地翻在外面,有些干涸的血迹,有些渗出的粘液。
我不相信地呻吟一声,抬手向那镜中的脸摸去。
啊!一声尖叫,镜中人伸出双手朝我抓来!
我不由倒退几步,镜中的那双手僵在半空,那丑陋的脸抽搐着,哭了起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摸到了破布般垂着的皮。我咬着牙嘶喊一声,把那皮扯了下来。
似乎把连着的肉也撕了下来,似乎把埋着的神经也抽了出来。
疼,主要是用来固定神经的。是钉在肉里的铁钉。
可现在我不知道疼了。我只看见脚底下的地板疼的陷了下去,我只看见眼前的大门疼的歪斜了,我只看见四周的楼群疼的都在抖,发出咯吱吱的声音。
那是我咬牙的声音。泪水涌上来,眼前一片模糊。
泪,主要是用来排解颅压的,是高压锅的放气阀。
我抬袖擦去泪水,看见镜中人也在擦眼睛,袖子上一片红色。
那是她眼里流出的血。
我不敢看了,扭头跑进大门。
大厅里没有灯,地下室般昏暗。那边站着几个人,我心想,不能让他们看见我这副模样。于是我低着头,装着低头梳理头发,用手臂遮住脸,贴墙向前走去。
地上很脏,看来很久没人打扫了,垃圾、旧鞋四处散落,墙角散发着一股尿骚味,空气里弥漫着纸灰的味道,回荡着嗡嗡的声音。我四面看看,想看看是什么发出这样的声音。
这才发现,大厅四面的窗户都紧闭着,而隔着玻璃,无数的人脸正趴在窗外!他们都在哭着!拍打着玻璃,撕扯着头发,把一些纸片从窗缝往里塞。有几片塞进来了,飘飘摇摇落在地上,是纸钱。
那嗡嗡声原来是外面的哭声,可大厅里的几个人似乎充耳不闻,都面色阴沉地分散站着,木然看着脚下。我心头一凛:这是什么地方?扭头就想逃出去,可一回头我傻了:门被砖封住了。
不会这么快吧?我迟疑着走近,用手摸摸:是砖。还摸了一手的灰尘和蛛网。不对!我不是从这儿进来的!我使劲安慰着自己,沿着墙一瘸一拐向前走去。
没走多远,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小姐!
我一惊扭头,在墙边一处凹进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车站的制服,一尘不染,虽然那角落里烟雾缭绕般布满蛛网。她披着黑亮的长发,浓妆的脸上微笑着:您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听着这柔软亲切的声音,我激动得差点昏过去,几乎不会说话了:快,快告诉我怎么离开这儿!我怎么也找不到门了!
她一笑,用手一指。我扭头一看:那边有一道向上的楼梯。
我说:谢谢!真是谢谢你!
她抿嘴一笑,摇了摇头,礼貌地朝我一躬身。这一低头,她的长发瀑布般垂了下来,她用一只手把头发抿到耳后,一边抬起头来。
这一低头,我看见她的脑后没有一根头发,沿着发缝,她头顶有一道裂口,裂口里是白花花的蛆正蠕动着。
似乎感到了我在看她,她半抬的头停住了,脸仰上来,翻着眼珠看我,额上拥起深深皱纹,厚厚的粉掉落下来。
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三章
我用发抖的手挡住眼睛,一个声音在心里喊着:快跑!要不然来不及了!
那张脸开始慢慢抬起,脸上粉掉落处露出一片片的黑色。
我的腿不争气地抖着,闭上眼睛,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那个绝望的声音在心里喊着:起来!快起来!来不及了!
却哭了起来,抖抖索索的只顾哭着,只顾用手背擦着擦不完的泪水。
咔的一声,透过指缝我看见,那双脚向我迈出了一步,猩红色的高跟鞋上,是一双沾满污垢的肉色丝袜。
那个绝望的声音仍在心里哭喊:求你,快起来呀,带着孩子逃开,求你了!
我用手护住肚子,一咬牙站了起来,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随之是铁链的哐啷声,我下意识一回头:她正朝我伸着双手,套裙被挣得凌乱,露出腰间的一条铁链,一头固定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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