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你我在这儿说铅笔,你的耳朵却被偷走了。”
我抬手摸摸耳朵:“还在呀?”
她更急了:“不是这个耳朵!”
“那是哪个耳朵?”
“这么说吧。其实你并没有死,只是惊惧过度昏过去了,你的身体刚才就卡在这窗口,而你的意识好象做梦般脱离了身体落下来,就象人家说的魂魄出窍。如果你刚才回去,还会象梦醒般活过来。可我,我刚才不愿告诉你,我只想有个人能陪我一会,你别怪我,我实在是太孤单了。”
她捂着脸哭了起来。我看看窗口又摸摸耳朵,如在梦中。
第二十九章
她又说:“你现在摸的耳朵,和你以为还夹在耳朵上的铅笔一样,都只是感觉的残留,残留着世间的形罢了。”
我突然明白一些了,腾地站了起来,问她:“那,那我的身体呢?”
她哭着说:“我只想,我真的只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刚才,你的身体一直就悬在你头上,可没想到,突然一个黑影钻进了你的身体,那身体就抖着抽搐着,然后就爬上去了。”
我呆呆站着。她幽幽地说:“现在你是真死了,能一直陪我了。另一个人代你活了。”
我几乎都不会说话了:“那,那不是人,那是个嗜血的恶鬼!”
我试着爬上那个窗口,却绝望地看见:那窗口里的黑暗,已渐渐凝结成黄土,镶着窗框的黄土。
她低声说:“没用的。已经发生的,就永远不可能改变了。”
我吼了一声扑过去,一把揪住她:“你!你!”
她抬起一双泪眼,痛苦地看着我:“对不起!我”
我松开手抱住头:“别说了。就是刚才我醒了,从那条路也回不去。”
沉默。这沉默不是填满耳腔的沉默,这是糊满了眼珠的泥土,是腐烂在口中的舌头,是绝望中无言的一切,是一切后无言的绝望。是决绝的生与死,是死以后的沉默。
许久。她轻轻说:“只有一个办法了。也许可以试一试,不,也只能一试了!”
我抬起头,看见她攥着一根磨尖的细骨,正对着自己的咽喉。我急忙扑过去:“你要干什么?”
她苦笑着摇摇头闭上眼睛,白光一闪,几乎没有声音,那骨尖深深插入了她的咽喉。
我扑上去手忙脚乱地抱住她,她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其实她早已是极度虚弱了。
她喃喃说着:“为什么不试一下呢,或许你能把我的身体激活,我不行。我试了又试。”她吃力地抬起手摸着肚子:“我舍不得他们。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也实在是受够了。”
听不清她的话了。我低下头,最后只听见她耳语般的说着:“我走了。”
“你去哪儿?”
她笑了笑,她一直抓着我的手紧紧按在腹部,那手渐渐松了,她的头歪在了一边,那瘦削的脸上还留着泪痕。
去那儿?谁又能知道,也许能转世为人重新生活,这一切只是来生没有来由的恶梦,也许被禁锢在一块石头里,等着风等着雨,恋着近旁的一株草,也许只是一阵风,吹来一丝似曾熟悉的气息,也许。
我心头一酸,忍不住抱紧了她,把脸偎在她冰凉的脸上,想暖暖这受尽磨难的瘦小身躯。我的泪水滴进她仍含泪水的眼中,我的心挨近她孤寂得裂开的心脏,我的意识潜进她绝望得窒息的大脑,潜进一个没有尽头的螺旋,象基因,象古井,下落感慢慢减弱消失,停在一个幽暗的房间里,寂静无声,地上到处扔着东西,落满灰尘,似乎已弃置多年。正待离开,忽然看见角落里有一张小床,两个婴儿紧紧抱着,缩在床角,瘦的皮包骨头,一动不动地凝望着门口,大大的眼睛上蒙着灰尘,我慢慢走近,那两双眼睛忽然动了,吃力地跟着我移动,渐渐地有了一丝亮光,我抱起两个婴儿,两双小手开始在我身上摸索,两张小嘴开始盲目地蹭着,渐渐地发出微弱的哭声。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窑壁上裂开了一道口子,阳光照了进来。
第三十章
当我睁开眼睛时,我已经是个女人了。还怀有身孕。
老天!我突然就想哭了。
于是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阳光正暖暖晒遍全身,带着无味的香,沁入心脾。
如果哭能解决问题,那么地球上就没有沙漠了。泪水滋润的植物会自由生长,藤蔓会缠住星星。
如果不哭能解决问题,那么海水就不咸了。眼珠会变得硬如玉石,眼科会划归骨科。
可见哭与不哭,于事无补。可我为什么就是想哭,止不住地低头垂泪,哭得肩头一耸一耸,如练新疆舞。
想我当年追女朋友,与另一男子同“床”竞技,拼得你死我活,经常是晚自习后,二剑客同送公主回家,一人仰头吟月,一人低头弄影,各显风骚,互不相让,成为本地夜景之一。
渐渐水落石出,芳心有属。一夜三人行至公主门前,二人入房,一人独站门外。那就是我。
正不知所措间,门开一缝,公主笑颜如花:还在呀?刚好,跑腿买包纸去。
受此打击,我都没哭。
不想今日落至如此心胸。也许身既如此,性情亦变,比如醋瓶装酒酒也酸,都是没办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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