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阳光,正轰隆隆地捶打着整个世界,嗯,都醒来了,夜从无数的眼睛,这无数的下水井口漏下去了。
骨缝处的冰渣似乎都融化了,全身麻酥酥地舒服,每一寸神经都展开了,弹簧般颤颤的,闪着铜丝样的光泽。
阳光,这异邦的魔术师,从大地上唤出无数生命,在空中聚成一个太阳。
我忽然就不哭了。女人又怎么啦?是自然界的精灵,是人世间的天堂。
隔着泪眼,我看见前面有几只羊正在看我。我本能地感到:狗东西们在笑。
我不由摸摸脸:妈的,我连一片镜子都没有。
以我原来的面目,大概算得上自有人类以来,地球上最丑的女人了。
泪水又夺眶而出,被我用手背狠狠擦去。
眼前渐渐清晰起来。我正躺在荒草间,不远处是一座荒坟,荆棘间挂着一个风筝,几只羊正瞪着眼看我,好象发现一种新型的草,拿不准能不能吃。
一阵寒意袭上心头,我咬咬牙告诫自己:别去想!看阳光多好,看蓝天多蓝。
看白云正悠悠漂浮。有人说那是水蒸气,有人说那是岁月的白发,有人说那是仙女的裙摆,有人说那是待领的包裹,从某时某处寄到你的面前。
我看那是饼。
我饿了。不管我是谁,都得吃饭。我瞥了一眼风筝,决定自己就叫小筝。
我多大了?想了一会,就三十吧。我喜欢这个年龄的女人:熟透的桃拉满的弓。
第三十一章
我慢慢起身,一低头长发就如瀑泻下盖住眼睛,唉,寸头多好。
不过咱有办法。揪根草胡乱系住,然后盘腿而坐,这前前后后,一切一切,我都得好好想想,手就习惯地在身上摸索:有根烟多好。这么多年养成的恶习,不抽烟都不会动脑子了。
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丝丝缕缕,布已破得还原成线,线又快还原成纤维了。
怪不得这几只羊喜不滋地看我呢。我大吼一声:“滚!”捡了个土块砸过去。羊撅撅尾巴,留给我一串乌黑晶亮的羊粪蛋,走了。
现在早过了史前裸奔的年代,或者说又快到那个年代了。可现在我怎么办?我不能衣不蔽体。
突然感到身后有东西。我猛一回头,不远处草丛间正站着一个少年,看我回头,吓得撒腿就跑。
“站住!我认得你!别跑!”我大喊道。
少年站住了。“过来!再不过来你小心着!”我扬扬拳头。
少年犹豫着挪了过来,远远地站住,局促地低着头,满脸通红。
我赶紧侧身坐好。小兔崽子,我知道他琢磨什么,咱也这年龄过来的。唉,这叫什么事呀。
“说!偷偷摸摸躲那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羊跑丢了,我过来找羊呢。真的,姐姐,我什么都没看见!”
姐姐?听着新鲜。我想了想说:“听着,帮姐个忙,我遇到坏人了,你回家悄悄找几件不穿的旧衣服来,我以后会好好谢你。要不然!”我又挥挥拳头。
“好。”少年抠着衣角。
“再找双鞋,再拿个饼,我饿了。”我搔搔头又说。
少年笑了:“我给你拿四个饼,你肯定好长时间没吃饭了。”
“你怎么知道?”
“看你脸都饿的发青了。”
“那再把你妈的雪花膏给姐拿来。”
“好。”
“有小镜子再拿一个。”
“好。”
“再把你爸的烟”
少年的眼睁大了。我挥挥手:“算了。快去快回。”
他象只兔子般跑远了。剩下我独坐草间,天高地僻,四野无声。我拔了根毛毛草含在齿间,想了半天,突然大叫一声:“姐姐!”掩面仰倒在地。
许久,那少年抱着堆东西呼哧呼哧跑来,表功般摊开一片:我给你拿这了拿这了,还拿这了。我先抄了块饼大嚼起来,没有水,噎的直翻白眼。
“这是什么?”我问他。
“发夹。我看你拿草扎头发。”少年看我一眼,脸又飞红了,转过头去。
“好孩子。你叫什么?住在那?”
“我叫小顺,就住这沟底的狼沟村。”
“我以后会好好谢你。现在赶羊走吧,什么也不要给别人说,记住没?”
“嗯。”少年低头走了。走了几步又停住说:“你以后千万不要再来这儿了,大人说这儿闹过鬼,都不让到这放羊。”
他背对着我,又说:“姐,我觉得你就象是个鬼。”
第三十二章
说完跑走了。
我呆了呆,从衣堆里找出个小圆镜,犹豫着举到眼前,却不敢睁眼看。
数了几遍一二三。最后一想:反正都这样了!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谁呀?
从前,哥几个聚在一起总是慨叹:此地无美女。并以此为由,喝掉国家许多酒。
以后,如果有谁还敢把酒问世间:谁是美女?我就默默走到他面前:对不起,我就是。
我把四个饼都放到胃里,打着饱嗝赞一句:好胃口!
然后穿好衣服,拿着发夹琢磨了一会夹到头顶,站起来审视一下自己:红衣绿裤,倒也差强人意,只是这双大头鞋实在是不称脚。我得去鞋店问问老板:有没有四十五码的高跟鞋。又一想,那是原来的鞋号,现在的脚似乎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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