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他想:这只是脑外伤产生的幻觉。冷静。我只需再撑一会儿就行了,同事们说不定已到了门外,说不定正拿钥匙开门呢。
他似乎听见了钥匙相碰的声音。又是一声,多么清晰的声音!他用颤抖的手撑住身体,屏住气息听着:沉寂中只有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他又咬着牙想:幻觉。冷静,也许还要等一小会,也许还要等很久,也许还要等到永远!他摇摇头,大声说:“喂!看清了再捅,别是拿你家自行车钥匙捅锁呢吧?听得哥哥心急!”说完他嘿嘿笑了几声,笑声却有点抖。他突然一拍口袋:“不等了!一会真疯了,不会抽烟了怎么办?”
他稍有些心安,开始在口袋里摸索。这最后一根烟还是从小胡口袋搜到的,一半已被血浸透,所以能剩到现在。他想:这有什么呢?说不定别有滋味。
这边口袋里没有。口袋布翻过来也没有。他记得是放在这个口袋里的。这有什么呢?他想:记错了呗!
手刚伸进另一边口袋,指头猛地被什么东西抓住了!紧紧地抓着。他啊的叫了一声,掏出手猛甩几下,却没有甩开,他不敢贸然用另一只手去抓,怕也被抓住,就掏出打火机,竟一下打着了:是刚才扔掉的那半只人手,正冰凉凉地捏着他的指头。
他倒退着靠到墙上,瞪着那只残手,糊涂了:刚才明明是扔掉了呀!又一想,又记错了呗,说不定回头又捡到口袋里,线索呀。
指头开始疼了。微弱的火光下,那残手似乎在抖抖地使着劲。他伸过打火机,随着一股皮肉的焦糊味,那只手渐渐松开,掉落地上。他想蹲下身看看那东西,腿却抖抖地弯不下去。他猛的把打火机移到自己手背下烧着,一边咬牙切齿地喊:醒过来吧!
叮呤呤!突然一阵电话铃声,从隧道深处传来。是电话铃声!这里面还有电话通着!他哽着嗓子吼了一声,摇摇晃晃地朝声音处冲了过去。别停!再响两声!
啪!不知什么横在地上,他被一下拌倒了。打火机也掉在地上,摸不到了。他骂了一声,用胳膊撑起身子,手撑的地方软绵绵的,是一个身体。他摸到两只仍抱拳似的举着的手,是小胡,可怜的兄弟。他挣扎着爬起身来,电话仍在响着,他把双臂伸在前面,盲人似的在一片黑暗中踉踉跄跄地跑着。近了,是这儿!铃声又不耐烦地响了半下,沉寂了。
没关系,我摸都要把你摸到,我一定能摸到。他一边想,一边气喘吁吁地摸着,头上伤口可能被刚才用劲给挣开了,一抽一抽地疼。没关系。他念叨着,别疼!别影响我,我要打电话!我要交话费!
他的手摸到了冰凉的金属。这是什么机器?管它呢,我要打电话,应该就在这儿。
叮呤呤!铃声又响起来了!他一把摸到了电话,抖抖索索地把话筒举到脸旁。
第四十八章
话筒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建伟!建伟!”
他激动地应着:“是,是我!”
未容他再说,那男子继续说着:“马上到精镗车间来!可能有案子了!”
他喊着:“我现在就在精镗车间!我被关在”
那男子继续自顾自地说着:“马上到精镗车间来!可能有案子了!马上到精镗车间来!可能有案子了!”他的声音不是很清楚,仿佛从一个遥远的地方传来,回音般地重复着。
建伟双腿一软,跪倒在了电话旁。他听出来了,这是处里调度员的声音,他也听出来了,这是他早上在家里接的那个电话。他不相信地举着话筒,脑子里一片空白。
突然,他举起话筒,狂吼着在旁边的机器上砸着!电话里的那个声音消失了。
他也累了。绝望地垂下胳膊。四周重又归于死寂。
哎吆!黑暗里传来低低的呻吟声。这声音颤抖着,就响在他的耳边!他猛然一惊,挣扎着想站起来,手里拿的那个话筒突然动了。
那不是话筒,那是一只干瘦的手!
那手晃了晃,突然闪电般抬起,一把掐在他脖子上。
喉咙里喀的响了一声。建伟浑身一颤,双手迅速错在那只手腕上下,用力折那只手。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这反应曾在他办案时几次救过他。
那手松开了。手腕仍被建伟擒着,他顺着那手腕摸上去,摸到了镗床,摸到了滑腻腻的钻头,摸到了镗床上的老郑,静静躺着,那是老郑的手,又变得僵硬冰凉。
建伟颓然丢开那手腕,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前走着,他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他要到门边去敲门,去敲门!他走着,可已不辨方向。
哈哈哈!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狂笑声!他站住了,四面看看,却什么也看不见。他机械地想着,那笑声从哪传来的?从哪个方向?却想不出个结果,因为他已分不清方向了!想到这儿,他不由的张大嘴,又哈哈地狂笑起来!
却只笑了一声。一只手猛的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用左手去抓那只手,却怎么也扳不动。他张大嘴,两眼暴凸,渐渐吐出了舌头。
那只手却突然松了,垂了下来。那是他自己的右手。
他无力地跪倒在地,把双手举到眼前,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看不见!
黑暗中忽然映出一片青白色的光芒。这不是灯光,他想,灯光没有这样颜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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