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秦叔叔?你、你认识我妈妈?”温晓云终于慢慢停止了挣扎。
“是的是的,你妈妈是好人,你妈妈是冤枉的。”黑暗中,他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秦叔叔!”温晓云搂着他湿漉漉的脖子,也哭了。
哭泣的秦叔叔并未止步,他利用这难得的片刻安静摸索着迅速向前。就在这时,一道光束拨开了漆黑的空间从洞口的方向照射过来,与光束同时而来的是一声声焦急的呼唤:“温晓云,温晓云,你在哪里?我是小贝!”
身着防化服的小贝哥哥坐在吊篮里,头上还戴着一顶采煤工人井下作业时用的有灯的安全帽。吊篮还没落地他就急切地叫起来了。
秦叔叔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一把抓起温晓云往吊篮里一放:“快,快上去!”温晓云还要拉他,他用力将她的手扳开,同时朝后退了一大步。
吊篮启动了。秦叔叔站在那几,头仰得老高,有些微弱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温晓云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好像要说话,但始终没发出声音。温晓云攀着吊篮的边缘喊:“秦叔叔……”一语未了,下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秦叔叔不见了。而迎接温晓云的,已是坚实的大地、远山,还有从云隙里露出来格外珍贵的金灿灿的阳光。
三十、今日出门昨夜归
爆炸来得突然,而病毒又是看不见的玩意,所以,尖厉的警报声响彻了七星窟及自立中学的上空,巨型的推土机紧急调来,大量的填充物被推下石窟,全副武装的防化兵还不停地往那儿喷去一堆一堆的泡沫。
所有的学生都上了大卡车,每人发一只大口罩,想不戴也不敢。彼此相望,白花花一片,十分恐怖。回望校园,蓝天下那些黑瓦白墙的房舍渐渐远去。谁也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告别自立中学。
泪水从童老师的眼里流出来,她在想,即使在深深的石窟里,史前的先民已将文明发展到如此的地步,可在21世纪的今天,竟不知有多少可怜的孩子,被关在校门之外,被文明放逐。卡车上的“二百五”们,本是其中的幸运者,可一旦离了自立中学,他们又将向何处去?天地之大,哪里有他们的一张课桌?
孩子们被暂且被安置在县城一座高级中学里,看着那些帅气的哥哥和漂亮的姐姐们上课下课,说说笑笑,“二百五”们心里充满了悲伤。好在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几天,很快童老师就接到通知,警报解除了,可以回去了。
原来,经过反复的测试,有关方面已经确定,装有β病毒的钢瓶并未被炸破,β病毒也没泄漏,公安局还调来了最先进的探测仪,测到钢瓶所在的精确位置,并将它挖掘出来了。所以自立中学是安全的。
回到熟悉的宿舍,像是回到了家里。疲惫的身体和痛苦的灵魂都有了归宿。只有温晓云不吃不睡,劝也劝不听,一到晚上,她就像夜游的魂一样飘出去了。
她一个人来到星星斋,在门口坐了一夜。虽然面朝着七星窟的方向,但心里已经没有了希望。石窟炸毁了,通道填满了,“虫洞”也被堵塞了。路校长不会再回来了。她茫然望着天上的北斗星,那像一柄晶莹勺子一样的北斗星,依然像昨天那么完美,像前天那么完美,像很久很久以前那么完美。而破碎的东西总是在地上,在人间,在人的心里。
天快亮时,雷摩斯来了。他静静地坐在她旁边,什么也没问她。
后来,太阳升起来了,红红的,像熟透了的番茄那样饱满。七棵银杏树沐在柔和的光照里,微语簇簇,似在诉说昨夜的梦境。
一切都过去了。生活在继续,生命在继续,只有路校长不会回来了。
雷摩斯说,如果你想哭,就哭好了。
温晓云咬着嘴唇,不哭,但脸是惨白的。
雷摩斯又说,你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的。
温晓云还是不哭,人木木的,眼光也是直直的。
雷摩斯说:“那么,我们造一座坟。”
温晓云垂着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雷摩斯又重复了一遍,这下温晓云有了反应———两只手紧紧捂住了耳朵。雷摩斯心里非常难过,他几乎想放弃了,这时温晓云迅速瞥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雷摩斯深深吸了口气,一把将她拉起来:“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更知道自己很残忍,但他别无选择。他拉着她一步步朝旁边走去:“在这里,在可以望见七星窟的地方,我们要造一座坟,我已经跟班头商量过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温晓云嘶哑着嗓子,不甘地喊叫。
“你的虫洞,不是没有了吗?”雷摩斯望着她,轻轻地说。
温晓云眨眨眼睛,突然泪如泉涌。
“这样你就有一个可以哭的地方了。”雷摩斯又说。
温晓云说不出话,但终于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学校生活重新走上正轨的日子里,雷摩斯策划的这件事开始默默地进行了。大家悄悄收集跟路校长相关的纪念品:他上课用过的教鞭,喝茶使过的杯子,还有一件挂在墙上的雨披,甚至温晓云曾经折的那满屋子的幸运星……所有这一切都要深深埋进土里,也埋在大家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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