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力气好大,她被推得差点摔一跤。老天,他误会到哪里去了?这简直让她无地自容!
她的脸在发烧,可她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想像成一个老妈级的人物,然后洒脱地拍拍他的脑袋:“喂,小子,想不到你还挺封建的啊!我问你,是要面子还是要眼睛?”
趁石春生还在犯傻,她一下抱住了他的头:“告诉你,唾液有解毒的作用,我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乖一点,别动啊!”
她说着就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他的眼晴———那柔软的、湿润而温暖的接触好像一帖神符,慢慢驱散了石春生眼晴里火辣辣的疼痛,而一股清凉的舒适感渐渐漫延开来。刹那间,石春生的眼前,似乎见到了刚生下牛犊的母牛正在温情脉脉地舔吮自己宝贝的动人的情景。一种发自内心的由衷的感动使他热泪滚滚:“童老师,对……对不起……我感觉好多了,这是真的,不骗你。”
童老师受到鼓舞,继续不停地舔着。石春生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觉得自己变得像婴儿一样软弱,无比温馨的气息像海一样包围了他。他的身体轻轻地飘荡着,而心却甜蜜地震颤着。现在他一点儿也不疼了。沉重的黑暗正被击败,他的眼前晃动着一些奇异的色彩,时而金灿灿,时而银亮亮,时而蓝幽幽,仿佛是一些富有灵幻的彩线,在交织出一个幻境。在那儿,银河旋转,无数年轻的蓝星照亮了奔腾的旋臂;在那儿,光明升起,无限神奇的黑洞幻化成天堂的阶梯———时间变成了一个圆,首尾相接,重复着自己最华彩的美丽。
童老师的努力一直持续到群星陨落,晨曦像灰白的小兔子一样在石背河的尽头轻轻跳出来。这时候,一个急急行走的人像稀薄的影像那样向他们飘过来。可他们无知无觉。直到那人在他们面前站定,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童老师才惊愕地抬起头。
“你们在干什么?!”又是钱教导的声音。
童老师从容地站起来,扼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钱教导的怒火压了下去,口气里有了焦急的意味:“嗨,怎么搞的……我去找辆车,送他去医院。”毕竟这是他学校里的学生,他是这学校的领导,出了这样的事故,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不必了!”石春生也从门槛上站起来了,他向前走了两步,像初生的婴儿那样好奇地眨动着眼晴。这时,早降的黎明像童老师甜柔的气息那样吻着他的双眼,他又惊又喜:“我看得见了,童老师,我看得见了!”
童老师欢喜得泪珠滚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钱教导显然也松了口气,终于想起了自己急匆匆来此地的目的:“童老师,我刚刚接到镇医院打来的电话,说路校长……他死了!”
“路校长……死了?!”
无边的黑暗再次向石春生压迫下来……他的眼前突然又变得一团漆黑。
五、远航的香蕉船
燥热的风卷起尘土,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许多悲恸欲绝的脸。在同学们的眼中,那满目的灰暗好像是宇宙飘扬的丧旗,在表述着要毁灭一颗渺小星球的欲望。
今天的课是没法上了。自立中学的同学成群结队步行来到了石背镇医院。
医院方面见这么多人涌来,以为他们是来闹事的,院长忙下令门卫拦住不让进。
大家原是怀着一腔悲痛前来见路校长最后一面的,想不到在门口就受到了阻拦,压抑着的悲愤顿时爆发出来,同学们又哭又喊,有的还硬要往里冲。可是医院已将安有铁丝网的大门关上了。看门的老头背着手在里面走来走去,不慌不忙地递出话来:“院长有规定,只有死者家属才可以进来。”
孩子们突然愣了,是的,路校长是从哪里来的呢?他的家在哪里?他是否有爱他的父亲、母亲、手足兄弟?是否有相濡以沫的妻子、儿女?这一切的一切他们一无所知。而平常,他们已经习惯了路校长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习惯了有路校长的日子。有了他,大家就有了鼓舞自己前进的力量,有了奔向未来的希望———但他们竟不知路校长从何而来。对他们来说,路校长好像是从遥远天际飘来的一朵云,一朵纯洁无瑕、聚集了人类最美好精神的白云,阳光的照射使他辉煌,狂风的推动让他舒展成奇观,什么力量也不能改变他、摧毁他———除非为了久旱的大地,甘心情愿化做点点甘霖。
在瞬间的沉默后,一个清瘦男孩奋力分开人流,挤到最前边,声嘶力竭地大叫:“我是路校长的儿子,快放我进去!”
这是雷摩斯。看门老头满腹狐疑地朝他望了望,只见他那细细的胳膊扑在铁丝网上,手指抠在洞眼里,脸上灰一道白一道,泪流满面:“老大爷,我真的是他儿子,求求你放我进去。”
老头动了恻隐之心:“你是他儿子,当然可以进来。可是你后面那么些同学……”
站在他后面的正是石春生。石春生不仅比雷摩斯高出一个头,肩膀也宽出了一截。他听见门卫老头这么说,故意朝后退了半步,还伸出双臂往后挡了一下。老头见状放心了,嘟嘟囔囔地掏出了钥匙。门才开一条缝,雷摩斯就像机灵的兔子,一下子蹿了进去。“我是他女儿!”随着喊声,一个女生也紧跟了进去。大家一看,是温晓云。石春生紧随其后,一个箭步上前,长臂一伸就干脆把门推得大开,然后壮实的身躯就像座小山似的压了上去。看门的老头眨着眼还有点儿迷糊,后面的男生又叫了起来:“我也是路云天的儿子!”“我也是!”接着女生们也喊:“我们是路云天的女儿!”他们一边喊一边朝里面冲,就像一群急红了眼的小牛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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