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老门卫措手不及,愣愣地站在一边,惊讶得嘴巴张成了O形:“我的天,他是人还是神,养了那么多儿女?”
同学们潮水一样涌进了病房。一个护士托着打吊针的盘子,气急败坏地说:“现在不是探病时间,你们进来做什么?出去,出去!”
“我们要见路云天!”几十条嗓子齐齐地吼,外面走廊上也挤满了人。
“路……不就是那个6床吗?半夜里就死了, 死人在太平间里!”护士不耐烦地轰他们。
太平间?路校长在太平间?!这是为什么?这怎么可能?
似乎直到现在,大家才明白,路校长真的已经死了。他被从一个活生生的世界分离出去,关在一个名叫太平间的地方了。
同学们转身冲向太平间———这医院的太平间,在最冷僻的西北角,两扇布满脏污的铁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
悲愤交加的同学们聚在门前,用手敲,抬腿踢。雷摩斯更是不晓得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搬起一块大石头就去砸那把铁锁。石春生连忙说:“雷摩斯,让我来!”可是雷摩斯两眼红红的:“走开走开,看我的!”
正在争执不休时,一声吆喝突然传来:“你们在干什么?回去回去,统统给我回学校去!”
大家扭头一看,只见钱德拉灰正匆匆跑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医院领导。石春生悄悄咬着雷摩斯耳朵说:“不要睬他!”
显然别的同学也跟石春生有同感,他们不但不听从钱教导,反而更加大声地喊:“我们一定要见路校长!”
“同学们,同学们!”在谁也不注意的时候,童老师出现了,“我很理解此时此刻同学们的心情,我跟大家一样,心里也非常非常……难过。可是医院有医院的秩序。你们聚集在这里,会影响医院的正常工作,如果路校长在天有灵,他……一定也会不高兴的。所以我劝大家还是先回去,有什么事回去再商议,有什么话也回去再说好不好?”
童老师声音沙哑,黑黑的眼晴像高烧病人那样发出火炭似的光芒,同时也显示出一种坚强、镇定和力量。
站在童老师旁边的钱教导,一脸焦灼地瞪着这些学生,只怕闹出什么事来。还好,他们刚才还在哭喊着砸门,现在听了童老师的一番话,都垂下脑袋,揉着眼晴低低抽泣起来。
童老师又劝说了一番,队伍就在石春生的带领下返回了。
谁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也许是下午,也许是傍晚,但对这些悲痛的学生来说,时间已失去了意义。他们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又似乎尚未出门,已经要回去了。一支小小的队伍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行走,就像一条拉长的细线,被拉进一个无情的黑洞。
从早上起来就滴水未沾的雷摩斯有一种眩晕的感觉,仿佛那黑洞正在旋转似的。突然他想,这是不是一场梦,一场可怕的恶梦?而当恶梦醒来时,路校长会出现在时空的某个交叉点上?
“雷摩斯你看,你看!”乐华生的惊呼使他从恍惚中惊醒,转脸望去,只见那乌云密布的天际显出了一抹粉红色,像三月的桃花又像淡淡的血痕,倘若剥离了周围的黑暗,那是极娇艳的色彩。然而当它从一派笼压的灰黑中透射出来时,却显出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意味。从小在农村长大的石洞花皱起了眉头:“我从来没见过天有这种颜色,太吓人了。”
天气异常闷热,一丝风也没有。那灰黑和粉红交映的古怪天空,好像在指示着一个末日的来临。同学们气喘吁吁,一步步朝前走去。而就在这一瞬间,昏暗天空的最后光线突然消失了,天边粉红的颜色也被野牛一样狂奔的黑云吞没了。平地旋起一股黑色的风。雷摩斯抬起头来,看见许多张嘴在动,可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震耳的怒吼———似乎只有星球之间相撞才会发出这样巨大恢宏的响声。风也在呼啸,在一团混乱的天空大地里推波助澜,无法分辨它从哪个方向吹来。在田野里,高高的银杏树被吹得枝叶乱颤,杨梅树的枝丫在咔咔地断裂,那些纤纤修竹几乎要伏倒在地了。人们抱着脑袋狂奔,骤雨却赶在他们到家之前哗然而降。
雷摩斯落到了许多人的后面。他看见他的同学们弯着腰在铺天盖地的雨中奔跑,那样子好像是在战场的枪林弹雨中徒然地挣扎。他也想跑,可暴雨像一堵坚固的墙竖在面前,风像一些强硬的手指扼着他的脖子,撕扯着他的衣服,使他喘不过气来。他那单薄的身躯好像一根脆弱的绿豆芽,随时都会在暴风雨的蹂躏中折断。
突然,他放弃了奔跑的努力,站定下来,让来自宇宙的滂沱雨泪像瀑布一样淹没了自己,他甚至祈求瀑布将自己席卷而去。记得那一年,也是这样的暴风雨。他在雨中悲伤地哭泣,喊着:“爸爸,爸爸!”
爸爸再也不会答应他了,他知道。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这样喊。沿着被雨水冲刷的肮脏的街道,他摇摇晃晃地走着,每当发现一个绿色的身影,他都要奔过去看个仔细。
爸爸是一名英武的军人。爸爸在探家的时候,总是喜欢把他抱在膝上,给他讲福尔摩斯的侦探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也不管这小小的孩子是否听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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