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揉眼晴,发现刚才的点点繁星现在稀疏了。高高的天宇因为布满了云而显得厚重,而沉沉的大地则因缕缕夜雾的升腾而缥缈起来。梦的感觉还留在心头,她有些恍惚,好像天地已浑然一体,又好像她正置身于宇宙的某处。而宇宙这所大房子,实在太奇妙了。从创世的爆炸开始,就不停地膨胀,时刻都在创造新的空间,时时刻刻———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会看到别的星系在远离我们而去。即使“会笑的星”,也挽留不住啊!
隐隐约约地,温晓云感到了悲凉和失落,但她并不甘心。再说谁又能肯定那美好的梦境不是现实,而现实则是人类的一个恶梦呢?
怀了这样的信念,温晓云忍着饥饿、寒冷和一阵一阵头晕目眩的难受,默默坐在星空下,一动也不动,坚定地、耐心地等待路校长的到来。
奇迹就在这时发生———它来得那么突然和不可思议,但是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因为确确实实,她听见了!
不错,听见的是声音———起初很微弱,渐渐清晰和明亮起来,它穿透无边的寂静,从古老的银杏树的树梢,从弯弯新月的清辉下传来,天哪,有人在唱歌!
女孩儿呀贝蕾,来来去去啊光难追。
相对论呀,捷径,今日出门呀,昨夜归!
温晓云一下子跳了起来,那歌声似乎正从她的心底里发出,但确确实实她并未在唱。这不是梦!她对自己说,他来了……那个小王子,不,不是小王子,是路校长,路校长唱着她的歌回来了,肯定是特地来找她的。她又惊又喜地向前走去,只觉得天空和大地,今生和来世的一切地方都充满了他的歌声,悠扬、动听,宛若金色的号角,在宇宙的大房子———膜的世界的每个角落里吹响了。
“路校长,路校长!”她快乐地叫着,像小鸟展开翅膀一样,她张开双臂迎接他———远远地,一个看上去很熟悉的身影正在走过来。
不知为什么,歌声嘎然而止了。
她觉得奇怪:“路校长,你唱得真棒,为什么不唱下去了?”
可是黑影好像吃了一惊,转身跑开了。
“路校长,路校长!”温晓云急了,拔腿就追。可是黑影越跑越快———不,那不是跑,而是飞,像鸟儿一样,忽扇着翅膀,沿着黑夜的地平线飞。她使出全身的力气追上去,只见那黑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仿佛变成了一颗轻盈的气泡,在茫茫夜空中升起来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颗心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路校长,你不要走,我是小云,我是温晓云呀!”
然而天旋地转,一切都在离她而去,一切!树影、房舍、黝黑的田野,浓浓厚重的夜的长裙———都像宏大宇宙中的星系一样,遵循着神秘而不可抗拒的力量,决绝地离她而去。
她不甘心。她踉踉跄跄地朝前狂奔,嘴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叫:“路校长,不要撇下我呀!带我去吧,求求你带我一起去,离开这里……”
“奇迹”再一次发生,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刹那间失去了重力,像一朵云似地飘了起来———路校长听见了她的呼唤,他来接她了!这一次他显得那么高大,那么温柔,那么光芒四射,好像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柴小女孩的老祖母那样。他搂着她快乐地飞升,向着没有贪婪、没有罪恶、没有污秽和争斗的地方去了———也许是另一个全新的宇宙。但不知应该庆幸还是遗憾,温晓云并未像那个卖火柴小女孩那样,在一个寒冷的清晨到来之前死去,所以也无缘追随路校长升入天堂。她只是在跑到考古队帐蓬前被一堆工具绊了一下摔倒了,由于营养不良加上一时饥饿导致的低血糖使她昏迷过去了。声音惊动了帐篷里的小贝,他及时出现在她面前,把她抱进帐篷,放在自己的地铺上。他用一杯加糖的热开水使她清醒过来,却把她心中的天堂驱逐了,把路校长也驱逐了。温晓云愣愣地瞪着他,心里充满了懊丧:“路校长呢?”
“什么路校长?”小贝又是怜惜又是不安,这个女孩子,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刚才他抱起她的时候,就像抱起一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他真担心她会死去。
“你怎么就不问问你自已?半夜三更的,是梦游还是怎么着?为什么不呆在宿舍里?”他故意唬起脸,显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男孩喜欢在某种时刻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这并不奇怪。他闭嘴的样子再凶也像含着笑。但温晓云十分怪异,不仅对他没兴趣,连看一眼都嫌懒,她垂下眼皮,有气无力地说:“我并不重要……”
“哟,你可真谦虚———”小贝绷紧的嘴角终于牵出了一丝微笑,虽然那是略带讥讽的微笑,“敢说‘我’不重要?如果天地之间,没有‘我’,那么世界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与路校长相比,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温晓云微弱但是清晰地回答。
“又是路校长!”小贝似乎是故意在抱怨,“你说的那个路校长是……”
突然,他像一个老人那样把手掌拍在额头上,以一种夸张的热情叫出了声:“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坐在前面那座破房子的门槛上的小姑娘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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