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没病,只是饿昏过去了。你们谁能帮帮忙,弄瓶水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望着大家说。原来这些围观的人都是他吸引来的,要不是他碰巧路过这儿,发现了她,一个劲地给她做人工呼吸,她真的死了也没有人晓得。
她真正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没有天堂,只有一只25瓦的电灯泡赤裸裸地悬在天花板下面。房间不大,四壁刷着白石灰浆,简陋的桌椅看上去像是老祖父时代的寒酸遗物。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单,正要跳起来时,看见一个英气逼人的年轻人站在她面前。他对她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过桥米线”。
“认识一下吧,”他说,“我叫路云天,你呢?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声音亲切得令人落泪。她本不想说的,但不由自主地,她就老老实实回答:“我叫温晓云。”
“好吧,温晓云小朋友,现在你的任务是吃掉这碗米线。”他不容置疑地说。
她嘟起嘴,朝他瞪了一眼,神情有了一点娇憨的意味。真的,他居然把自己叫做“小朋友”,好像还在读幼儿园似的,事实上她小学都快毕业了。
“过桥米线”又烫又辣,又鲜又香,洁白的米线上飘着油花,汤里卧着嫩滑的鸡肉,是典型的云南风味。才喝了一口汤,她就按捺不住发出了快乐的颤抖,世界上竟有这么美味的食物啊!
她吸溜吸溜地喝着汤,呼噜呼噜地吞着米线,把从小训练出来的文雅吃相忘得一干二净。年轻的路云天怜惜地望着她,不时拍拍她的背,怕她噎着。当她意犹未尽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时,白色的大海碗已干净得像水洗过一样了。
擦擦油汪汪的小嘴,秀气的脸蛋上有了红晕。路云天问:“还要吗?”
她想摇头,但不知不觉地却是点点头。
路云天又笑了,依然露出那么洁白的牙:“那就等明天早上吧!现在,我可是连水也不敢让你喝了。”
她瞪着他,觉得他那么和气,那么亲切,就像小时候带着她捉迷藏的叔叔一样。
“你从哪里来?家住什么地方?”他一边问一边看她的脸色,“你要是不想回答我,也没关系,让我来猜———你呀,来自一个遥远而美丽的城市。那个城市的名字也许叫———滨州,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她一愣———她对他说的可是标准的普通话。
他笑而不答,因为目的已达到,有些得意,就直接问下去:“家里有什么人?你爸爸叫什么名字?他在哪里工作?”
“我没有爸爸。”她飞快地回答。
“那么你妈妈呢?”他又问。
她突然咬住了嘴唇,一个字也不肯说了。他大为惊讶:“好吧,让我再来猜———你妈妈病了?”
她眨眨眼睛,摇摇头。
“那么,是你考试没考好,被老妈惩罚了,所以就、就……”好像不愿把“离家出走”这四个字说出来,只是一味想从这个小姑娘的脸上找到答案。
小姑娘的脸洁白、娇嫩,还是含苞的花蕾,已呈现出西子湖水润泽出来的那种特有的灵秀之美。但他从她灵动的眼睛里看到了否定的答复。
“你妈妈不喜欢你?她不要你了吗?”他继续猜着,有点一筹莫展了。
然而无论他说什么,这孩子的小脑袋总是摇晃得像狂风中在枝头乱颤的一颗青苹果。
他决定结束这场捉迷藏,忽然变得严肃了:“温晓云同学,如果你希望走出困境,如果你希望得到帮助,那么,你必须把你的家,你家里的人……统统告诉我。我不喜欢重复我的话。现在我数:一、二、三……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她慢慢抬起头,盯着他那黑黑的瞳仁,那儿跳动着真挚的、热情的火焰,那儿闪动着诚恳的、亲切的光芒,在这样的光芒和火焰的交织中,藏着一个小人儿。突然,小人儿的嘴一扁,哭了:“我妈妈被坏人抓去了……不,他们说我妈妈是坏人,把我妈妈抓起来了……也不,我妈妈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呀!”
她哭得喘不过气。路云天把她拉到身边,安慰她。可是她哭得更凶了:“他们说我妈妈贪污,我妈妈怎么会贪污?从小我妈妈教育我不可以占别人的小便宜……我妈妈公司里的信封,又大又漂亮,过年时我想跟妈妈讨几只信封给同学寄贺卡,我妈妈不肯,还说,你不是喜欢冰心奶奶吗?冰心奶奶最讨厌用公家的信封写私人的信了。我想冰心奶奶讨厌的事,我也不能做,所以我就……就到街上去买信封。买来的信封一点不好,很容易破,可是妈妈很高兴,夸我懂事……去年冬天,外婆得了重病,去世前欠了医院好大一笔钱。为了还债,我妈妈悄悄地到医院里卖过两次血。谁也不知道妈妈去卖血,后来……妈妈在路上晕过去被人送回来才晓得———要是妈妈真的贪污了,要是我们家里有钱,妈妈怎么也不会去卖血呀!叔叔,你说是这样吗?你说是不是?”
温晓云的眼泪把路云天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一点也不难为情。她觉得叔叔的胸膛很温暖,叔叔的肩膀很可靠。在叔叔的再三追问下,她终于断断续续把一切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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