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和那个陌生人一起轻松地笑了。而温晓云紧闭的眼皮下则渗出了一滴热泪。现在,泡在妈妈为她烧的热水里,那种暖暖的感动如此亲切地浸透了身心。女儿像大人似地问妈妈化工公司的情况,问她在牢中的遭遇;但妈妈不愿多说,只催着女儿继续说她自己,说自立中学,说学校农场……说得妈妈的心热乎乎的。妈妈拿起湿毛巾为她擦身:“路校长他……他现在好吗?”
温晓云突然咬住了嘴唇,一句话也没有了。
“女儿,怎么了?难道我不该问……”妈妈惊慌失措,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温晓云摇摇头:“妈妈,你听———”
门外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妈妈也听见了:“谁在外面?可能有人在监视我。”
温晓云不顾妈妈的紧张神态,飞快地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冲出去把门打开了———雷摩斯!
“妈妈,这是我最要好的同学———福尔摩斯!”她牵着他的手走进屋子。穿着妈妈亲手缝制的新衣服,浴后的温晓云容光焕发,楚楚动人。相比之下,一夜未眠的雷摩斯倒显得气色不太好,甚至脸上还有湿漉漉的泪痕,眼睛也是肿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的风度。他彬彬有礼地朝温晓云的母亲鞠了一躬:“伯母你好,因为温晓云突然离开了学校,老师和同学们都不放心,所以派我连夜赶来了。”
“好,好,你们老师真好,同学真好!”激动的母亲为了堵截汹涌而出的泪水,撩起衣襟频频擦拭眼角,“小云,快陪这位福尔摩斯同学坐一会,说说话———不,先洗洗脸,洗洗手,我给你们准备早餐。”
仿佛有神灵的气息悄然吹拂,这间临时租来的简陋的小屋现在变得如此温馨可爱了……干净的桌子上摆着一碟切成一牙牙汪着红油的咸蛋,还有一碟淋了麻油的榨菜丝。香喷喷的大米粥冒着热气,闻一闻,饥渴中的肠胃就会生出无限的向往。雷摩斯觉得够丰盛的了,可是温晓云的妈妈还像变戏法一样,又端出几块香蕉做的布丁。他把眼睛瞪得快从镜片后面蹦出来了:“温晓云,你家里有阿拉丁神灯?”
“没有神灯,我有妈妈,”温晓云快乐地说着,把布丁推到雷摩斯面前,“这是我妈妈亲手做的,我小时候最爱吃的点心。”
“有妈妈真好啊!”雷摩斯的眼底,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羡慕。也许,妈妈就是每个孩子的阿拉丁神灯。有妈妈在,就有可口的饭菜,就有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家的感觉。香蕉布丁温软甜蜜散发着浓浓的奶香,好像妈妈的吻。这美好的滋味既陌生又熟悉,使他想起好久以前路校长请他吃的“香蕉船”。路校长说:“吃吧,雷摩斯,吃完了我们去远航。”远航,是人类永远的梦想,但是如果没有爱的绿色岛屿,没有岛上阳光和花朵快乐嬉戏的影子,那么,生命的航程总是悲凉的。现在温晓云变得多么活泼,跟在学校里时简直判若两人。不过她没有光顾撒娇。她注视雷摩斯的目光始终含着一份纤细的体贴,还有感激。她说:“妈妈,其实他叫雷摩斯———福尔摩斯是他的绰号。他和我一样,也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是路校长救了我们。”
妈妈正在为雷摩斯添粥,女儿的话使母亲的爱无私地满涨起来,她不停地为他夹菜:“多吃点,不要拘束,在这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你是小云最要好的同学,也是我的……”
她原想说“我的孩子”,可就突然间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天哪,她有什么脸面说“我的孩子”?她甚至不能为自己的女儿提供一个最贫穷最破落的家。这次她能回到滨州,只是因为在监狱里表现好领导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特准了一个月假,让她回来寻找下落不明的女儿。假期结束,马上就要回去,一天也不能耽搁的。事实上,她已经买好了今天晚上离开滨州的火车票,上苍有情,让她在最后的时刻见到了女儿;可上苍又何等无情,逼迫着她不得不向女儿出示这张火车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总是对自己说,等一会,再等一会。现在,望着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她做的香蕉布丁,自己一口粥也咽不下去:“我真想到你们学校去一次,拜见路校长,谢谢他。可是,我的时间……恐怕不够了。所以我想给他写封信。云儿,你好好招待同学,妈妈到弄堂口去买信封信纸。”
“伯母,路校长他……”雷摩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时,他的脚在桌子底下被温晓云狠狠踩了一下。他痛得直咧嘴,又不敢叫出声来。妈妈见他这副怪模样,好不惊讶:“孩子你怎么了?牙疼吗?”
雷摩斯抬起头,见温晓云幽黑的眼睛正瞪着他。他马上说:“没什么,我是说路校长他最近出国了。”
“出国了?”妈妈满腹狐疑,“他到哪个国家去了?”
“天国!”温晓云信口回答。
“天国?这是什么意思?”不祥的阴影从妈妈的心头闪过,“唉,我说呢,在这个世上,好人总是不得好报。”
“妈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温晓云忙说,“告诉你,路校长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地球人,他是来自未来世界的时光旅人,什么事也难不倒他的。雷摩斯,你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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