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凌晨十二点半,夜色如同无形的大气压力重重笼罩著台北。寂静彷佛水银泄地般铺满著大街小巷,不过就在内湖的金龙隧道口却不甚平静,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股难闻的恶臭焦味,逐渐向四面八方骤然散开。
“现在是什么情形?”我打著哈欠,问著已到场戡验的石景城。
“你说呢?应该是酒醉驾车,不慎撞壁,造成引擎爆炸所引发的大火致死吧?”
我捂著口鼻,在车旁四处观察著。石景城则和其他法医鉴识人员在现场搜集资料。看著眼前刚才被消防队扑灭熊熊火势,已成焦黑破烂,连车身骨架都残缺不全的景象,死者全身血肉模糊、毫无完好,被夹在尚有些许白烟冒出的车内,全身还端坐在驾驶座里,头往左边自然侧斜,表情安详,两手下摆,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挣扎迹象。
“喂,石头,你确定这个人是因为『火烧车』而死的吗?你来看看。”
石景城在强光照射下,细看死者呈现的体态端详:“唔,对呵,如果是被车烧死,应该会有些挣扎的动作才对。但这名死者看起来却好像静静地等待被火烧死一样。难不成…?喂,你们快把尸体卸下,送到法医室化验!快!”
“死者的身份已经查到了,他是四十三岁的邱汉斌,他的太太说,晚上十点多从家里车库出去后,就不见踪迹,谁知道…唉。”归霖竞向李英才一边回报,一边走向我们。
“鬼仔,有没有问邱太太,是谁和他先生碰面的?”
“有…”归霖竞看著手头的资料:“一些应酬的朋友吧,现在邱太太在赶来的路上,我也请她把相关资料都带来了。”
“好!先确定死者身分,再将他的朋友传来问讯吧!”李英才交代好后,便匆匆分派工作去了。我看著归霖竞的脸阴晴不定,将他拉到一旁:“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和小女朋友吵架啦?”
归霖竞还没有回答,石景城就在一旁插话:“他呀,三天没和女友通电话了,刚才出勤前,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烟呢。”
“干嘛和自己过不去?你该不是因为我说的那些…?”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口快,竟让一对情侣陷入冷战。
“其实…我也在试炼我们之间的感情…无厘头,不是因为你的关系,你别紧张…(铃…铃…)对不起,接个电话…喂,邱太太,你已经到了喔…”
看著归霖竞缓步走开,石景城撞了撞我:“看到了吧?鬼灵精这回是很认真的,你啊,真不知道你是帮朋友还是害朋友?”
“你要是我的话…”就待我正欲辩解之时,石景城马上就抢了话头:“我知道,是我,我也会说的,长痛不如短痛。”
“等一下…事情有点不太对…”
“什么事情不对,你是说凯莉的事?”
“不是啦…我感应不到任何东西…不对。”
“咦?!”
“如果死者是横死,那他死后的怨气应该会留在现场不散,通常我也能感受一二。但这次不对,就好像车里坐的是一个塑胶模特儿一样,毫无『生』气可言。”我闭上双眼,试图去“搜索”附近有没有刚死去的灵气:一个因心肌梗塞过世的老妇人、一个因肠病毒而失去小生命的初生婴儿、一个因口腔癌而走的年轻人,甚至一个老死的马尔济思犬……怎么都找不到这位邱汉斌先生的魂魄。
这隐隐约约的不寻常,让我注意了一下。不远处传来一阵令人心碎的放声嚎哭,应该是邱太太到了车祸现场。她一面失声痛哭,一面叫著说:“天啊…阿斌哪…你不是说只是去聊个天吗?怎么会就这样一去不回了呢?你这样放下我们母子要怎么过啊…啊…我们晚上不是才一起去接阿正下课吗…你怎么就…”
看著邱太太在焦黑破烂的车旁哭的捶天喊地,谁也不敢劝阻,就在此时,我发现车子的右前轮稍稍的转动了一下。初时以为是我眼花,众人也都没发现这异状,我再定眼一看,在已经破损皮掀的轮胎上,包裹著一层人类肉眼难见的薄雾。
“邱太太…你说,你们晚上还出去接小孩下课?是什么时候的事?”顾不得自己并非办案员警的身分,我上前小声的探询。
“呜…呜…大概是晚上九点多吧…小孩去学跆拳道…回到家后,他就又出门了…叫他不要喝酒他就要喝…阿斌哪…”
九点多?!“那他开车时…有没有什么异状?”我又连忙追问。
“异状…没有啊…只有在开车出巷子时,压到一块石头,差点撞到墙…你是说,车子出了问题啊…?”
“压到一块石头…邱先生是不是有说了些什么?”
“有呀…因为石头还蛮大块的吧,我们车子还因此倾斜了一下,差点撞到窄巷里的墙,阿斌…阿斌还骂了一句…骂了一句…”
“脏话,是吧?”
“对!你怎么知道?”
“嗯,我猜的…”看著满脸泪痕,露出惊惧神色的邱太太,我不敢再乱说话,只是这两件事太过凑巧,看来,要等石景城的验尸报告出来后,我再将观察到的事全盘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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