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那儿。我说:我准备写的小说就叫《圆型走廊》,那里最符合条件。上次同学会后,我还拿它做背景写过游记呢,等于给你作软性广告了。而且——我瞅了一眼侍立在身侧的曲线动人的女服务员,不无卖弄地说:这是个惊悚故事,我预谋在小说中杀死几个人,我得到那里找找感觉。
常成故意转移了话题,问我妻子和孩子怎么样,平时抽什么牌子的香烟?我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他。常成把女服务员支到门外,他剐了一下木梳齿儿,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嘿嘿,别说你还挺会找地方,听雨楼五一节时刚刚死了个女孩。他见我大张着嘴巴,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迅速地剐了几下木梳齿儿。是自杀的,一个女大学生,304,跟你住的301隔着两个门。
我的大脑有点窒息,死亡的意念促不及防地在眼前闪回了一下,突然迸发的灵感夹杂着一丝窃喜,无比幸福地滋润着我的心田。太好了,虽说悬疑小说只是一种非理性加纯逻辑的胡编乱造,虽说每一种血腥暴力最终都被那些简单的文字捆绑住了手脚,可必要的外在环境,动态的心理刺激,加上伸手可及的真实事件,实在是每一个作家求之不得的呀。呵呵,老同学,说真的,我怎么觉得那个女孩的自杀是特意为我设计的呢?我的后背又起了一层冷汗,这种自我暗示让我的笑容有些僵硬。马大可没来么?我喝了口冰茶试探着问。
能不来嘛,刑警们对这种事特叫真,那女孩留了遗书,认定是自杀,要不我就抖落不清喽。常成脸上夹着坏意的笑:你胆挺大呀,准备在小说中弄死几个?
有人推门而入,是个身着砍袖长裙、梳着披肩直发的高个女孩,她身材交好,气质非凡,背影中飘荡着一股清清爽爽的香味。女孩好象没看见我,冷漠中流露出一丝厌倦,她直接走到常城的桌前,用细长的指尖敲了敲桌面,懒洋洋地说:二楼装修的活啥时候开工呀?老板大人?我都快闲死了。她的声音很好听,虽然有点外地口音,可仍然不失电台主持人的播音腔。
小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高中同学李天白,咱天马有名的作家。常成从桌后转出来,夸张地拍了拍女孩的屁股,然后用眼神示意我。你不是打算住听雨楼嘛,正好,小虹是那楼的主管,别见外哟,白虹——我外甥女儿,当过电台的DJ,还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呢,这方面你是她老师哟,认识认识吧。说着,就把我跟女孩的手捏合到一块。
白虹年纪不过二十三四岁,面貌算不上靓丽可人,她皮肤白晰,嘴唇鲜红,眼眸深处投射出一股迷离的气息。她发质极佳,漆黑中隐藏着不易觉查的光泽,她这会已经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弯着眉毛笑呵呵地喊我李舅了。我连忙粗着嗓子冲常成打手势:别逗了,我哪算作家呀,不过写写东西骗点稿费吧。又转脸对白虹说了自己的打算,没忘了补上一句:今后可能要麻烦你呢。
常成还有别的事情,定好晚上去听雨楼看我,聊聊闲天,顺便请我搓一顿,等白虹引着我顺着开辟好的石阶山路,绕了几个大弯,看见全部用红砖和硫璃瓦装饰的听雨楼时,汗水差不多把我浸透了。才40岁,胳膊腿还成呀,这么点路就支撑不住把我撂倒了?再看身边帮我提着旅行包的大龙,他正笑呵呵地冲每一个路遇的人打招呼呢,想当初爬八达岭长城我也没含乎过呀,真是岁月不饶人呀。肯定是这些天在家里干呆着憋的,这么一愣神,身形娇柔的白虹已经扭着腰身,快步抢到我们前面去了。
我蹲下身子,近距离地审视着听雨楼,犹如一个儿童在欣赏手中刚刚搭建好的积木城堡。阳光从不同的方向投射到听雨楼上,所有的金属和玻璃都散现出神秘炫目的色彩。这就是我准备制造杀人故事的背景么?怎么越看越不像呢?酸痛的大腿和汗涔涔的脖梗,让我有点懈气,大龙扶我直起身子,提醒我说:等盘山路修成就好了,到时候可以直接坐车从山下绕上来。
一个头发精短乌黑、满脸沟壑皱褶的男人从大玻璃门里走出来,因为鼻子上架着一付圆型墨镜,看不到他的眼神,也猜不出具体的年龄。男人站在听雨楼那块紫漆的牌扁下面,远远近近地观望着,忽然认出了白虹,他尖着嗓子打招呼:小白呀,装修的人啥时候回来可告诉我一声哟,老爷子我就图个清静,要是整天丁丁东东的,我就提早退房喽。他摘下墨镜瞥了我一眼:你是新来的?
这男人年纪应该在60岁左右,他个子不高,略显削瘦,腰板挺得像个木杆,一看就知道是在部队里摸爬滚打过的退伍兵。他言语里有一种不经意的威严,可能是带兵时练就的,有点神经质。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苦着脸笑笑,白虹忙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吧,这位是303的客人,民政局的退休干部,陈沫老先生。白虹站到陈沫身侧,怪异地盯着我,迷离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猜忌,白虹话中不无讥讽之意:李天白——天马晚报的记者,职业作家,我舅舅常成的高中同学。对了,大作家,你写过什么书来着?
我出版过三本书,两本随笔,一本中短篇小说集。我郑重其事的态度让老者一怔,他略显谦逊地前抢一步,握住我的手,声音也压低了些:幸会,李作家。我是业余搞民俗研究的,现在退居二线了,前几年混进了天马作协,正打算编一部民俗方面的东西,对了,还打算写本自传什么的,请你多指教喽。他干瘦的手掌青筋暴露,用力地握了我一下,脸上密密匝匝的皱纹瞬间也舒展了许多。倒是白虹显得挺不好意思,他可能以为常成对我的恭维,不过是老同学间的揶揄吧,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反过来替我说话了:陈老,李舅是来这里写书的,你要是不走,就跟他切磋吧。他住301,多好呀,整个三楼,就是我们三个人。她的眼睛迅速地斜了斜我,歪着脑袋把头发倾向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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