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一章阿乔之死5阿乔死了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区卫生院的院子里阴深深的,胡家的灯笼火把已经远去,张怀玉才搀扶着满心憔悴、伤痕累累的阿乔慢慢地往家里走去。月亮已经偏西,惨白惨白的一片,只有蛙声依旧那么热烈。二十多里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第二天,阿乔没有起床,媒人却已经上门来了,要求她家赶快退还胡家的订婚彩礼。媒人就是李从本的老婆,灵歌的干妈李大妈。第二天李大妈再来的时候,阿乔正发着高烧,昏迷不醒。李大妈没有开口说话,便转身走了。
胡庆中转正了,成了正式公办教师,胡来长狠狠地为儿子请了一顿客,李大妈带着灵歌热情地帮忙。亲朋好友刚刚散去,胡庆中便带着灵歌,来到区上,先到派出所办完户口迁移手续,然后再到粮管所办了吃粮手续,领到了绿色的购粮证。
办完这一切,胡庆中带着灵歌来到一家馆子,饱餐了一顿,之后便打道回府。走在初夏的小路上,路边的稻田里,青青的稻秧就像无边的海浪一样,风一吹,那绿色的波浪,向着遥远的天边荡漾开来,延伸而去,延绵不绝。
也许是走得累了,灵歌早已娇喘起来,说:“庆中哥,我们歇歇。”于是他们便坐在路边歇了起来,谈论着一些天马行空的话题。
胡庆中看着无边的秧浪,又看看身边妩媚温柔、花枝摇曳的灵歌,心里有些醉了,眼神也迷离起来。灵歌看着他,挑了挑眉毛,轻轻地笑了,说:“想起什么了?”
胡庆中突然感到心里有些失落,心情不由昏暗起来,说:“没有想什么。”
灵歌突然指着远远的山坡说:“看!我们到那边看看去!”说完,也不管胡庆中,便起身朝着那片蓝天下的绿草甸跑去,柔软的草甸,仿佛就是为她订制的床。
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三三五五的牛群,放牧的青年男女正在对歌,山歌声远远地传来,歌词已经不再清晰,但音韵叠打却十分美妙。灵歌嘻嘻哈哈地笑着,奔跑着,脸上盛开着阳光与花朵。
胡庆中追了上来,近了,更近了,便伸手去拉她。她拉着他的手,向柔软的草甸上倒去,太阳躲到云的背后去了。
胡庆中轻轻地捧着灵歌的娇艳的脸庞,刚要吻下去,一个男人的声音唱道:
庙门求雨马再兴,只为金银受苦辛;
倘若三天求得雨,三十黄金四十银;
倘若三天不来雨,架起柴蓬烧你的身;
龙王太子将他救,平地起水三尺深……
胡庆中的嘴在空中顿了下来,灵歌眯着眼,粉红的脸颊上仿佛桃花已经盛开,蓄谋已久的期盼一直在等待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刻,起伏的胸脯和微微扭动的双腿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天机,急促的呼吸连接着有史以来的心跳带来了穿越亘古蛮荒与童昧时代的守侯和诱惑。
可是就在此刻,时间却被无情地静止,所有的想象所有的思维都停了下来。灵歌不满地,喃喃地叫了声:“庆中哥——”
胡庆中轻“嘘”了一声,说:“不要说话,那是我老爹。”
灵歌慢慢地抬起头,从草丛的缝隙中望去,只见半里外的地方,一男一女并排地坐着,男的正在唱着他的歌谣,女的却轻轻地垂着他的肩背,双方间充满了无限柔情。
灵歌收回了头,一张俏脸张皇失措,变得苍白起来。
胡庆中问:“你认识她?”
灵歌点了点头,再看看,胡来长和那女的已经相携着走了,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拽得很长很长,也把胡来长的歌声拽得很长很长。
他们暂时消退了激情,在草地上并排坐了起来。
灵歌问:“你妈死多少年了?”
胡庆中说:“我有多少岁,她就死了多少年。”
灵歌默然,好半天才说:“你真的决定娶我?”
胡庆中说:“把阿乔退了,就娶你。”
灵歌说:“如果退不了呢?”
胡庆中说:“也娶你。”
灵歌紧紧地偎在胡庆中的怀里,彩霞满天中,他们终于收获了星星也收获了月亮,把春天一步一步地种植,让欢快的布谷,一声一声地唤醒懵懂的生命,让生命在肉欲与情爱的焦渴中感受着甘霖倾洒的快意和幸福。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已经七天七夜不吃不喝的阿乔却要死了,仿佛天国来接她的宝马香车,就停在她的门前。
仿佛她是准备去赴一个遥远而美丽的约会,仿佛那里有她的真命天子梦中情人,但她却没有水晶鞋,也没有丝绸织成的纱衣,胡庆中抛给她的,是一根细细的麻绳,时时准备系住她的手脚和脖子。这个她一生唯一深爱过、也唯一寄托着希望的男人,在她将要远行的时候,却在离她远远的地方,和一朵轻柔的白云相偎相依,最终化为一体,飘走了。
她深爱的男人飘走了,她留念地看看她仿佛满是鲜花的小屋,然后举步维艰地向接她的车走去。身后,是母亲和表弟的祝福。
就在胡庆中和灵歌野合的那个黄昏,阿乔死了,死的时候,眼睛一直不肯闭上。
她身边只有三个人:母亲、表弟张怀玉和姨父张书辰。
母亲和表弟哭得死去活来,张书辰沉默无语,慢慢地从随身携带的红布包里,拿出师刀、令牌和一本薄薄的符书,然后找来一只碗,打了一碗水,划根火柴将符书点燃,将灰烬化在碗里,先用师刀在碗上画了一道符,再用令牌拍了三下,说:“乔儿,三年后自己回来。”说完,便端着碗,用碗里的水将阿乔的尸体喷了个遍,最后将剩下的半碗水,也给她灌进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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