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了。听村头的二大爷说,见了烟圈不能随便探头去钻,如果把头钻过了烟圈,就会看到另外一个世界!
荣三身子震了震,忙问,真的么?
我心虚地嗯了一声。
荣三说,那我要试试看。
我怕露馅,就制止他,说,不行,你要先告诉我怎么吐的烟圈。
荣三答应了。他伸出两根手指,说,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就是先吸一口烟,把嘴唇儿鼓圆了,用舌头弹下牙;还有就是鼓圆了嘴唇后用手指点腮帮子。
大伙儿听着觉得很有趣。我也想试,可惜不会抽烟,只好惋惜地叹口气。
荣三倒是开始试图钻过自己吐出来的烟圈。看着他在空气中探头探脑的样子,我暗自好笑,嘴上却严肃地说,不行啊,你不能拱破烟圈。
从今往后,我们捡了烟屁股给荣三,荣三甚至撇去香烟洗肺的乐趣,一心一意研究起如何钻过烟圈。
除夕,年夜饭前后鞭炮声迭起不断,我们爱玩的一群自然少不了一聚,炫耀爹娘给买的烟花炮竹。
这次荣三很兴奋地攥住我说,阿该,我发现了,原来烧炮仗也能有烟圈出来!
我惊异道,你还在钻烟圈?
那是!荣三像是听到别人夸奖他是“优秀的科学家”一般,五官摆到了得意的位置。我要看看另一个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我很想告诉他,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但我怕我的头顶吃不消他的手抓栗子,于是犹豫了几天。
当我想告诉他的时候,终于还是迟了。
荣三家在春节还没散节(过完元宵),办了荣三的葬礼。
姥姥叹息道,只怪荣三这小子自己不老实,爱动,要不怎么放着炮仗他会把头伸进去呢?
我胸口一阵惊颤。
荣三,我没有骗他,他总算是见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五章 冥红包
每天太阳快下山时,我总会迎向天边的昏黄,捧着一碗装得满满的大米饭,坐在家门口前吃。
而当我吃到一半,阿崩总会晃晃荡荡地出现,然后站在我面前唧唧歪歪地说一些譬如“全村、全村我都取(?)”的胡话。
阿崩是我们村子里唯一的傻子。我在镇上见过几个傻子,也是和阿崩一样整天疯疯癫癫地随处游逛,脑壳里只剩一桶糨糊因而目光极其呆滞。但阿崩和他们有很大的不同。
镇上的傻子都是衣衫褴褛,面貌肮脏,不能控制地半张着下颌,哈喇子在嘴里积满了也不知咽下去,直接扯了一条长长的涎丝;我见过最恶心的,是一个傻子的涎液都快拖到地上了,他却猛然醒悟过来般,一气将那条银丝吸回口中。
可阿崩却是那种很整洁的傻子,好似真的有人照顾他一般。没有涎丝挂在唇边,面目干净,衣冠端正,要不是他整天傻傻乎乎的,谅谁都无法猜出他居然是个傻子。
村里的大人们都说,阿崩是三岁那年得了小儿麻痹症,才变傻了的。但姥姥说不是。
姥姥说,阿崩没得过小儿麻痹症。阿崩从前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欠了一身债,还借了高利贷,他常常被放债的人找上门来揍。他那口龅牙就是因为欠债才被打出来的。
我问姥姥,那阿崩怎么就傻了呢?
姥姥说,这都怪他好赌。要不然以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阿崩整天想着法子去找钱,在他看来,要能又快又多地取到那么多的钱,就只有再搏一搏运气,再去赌。结果越赌越输,越输越赌,差点连命都留在了赌场。
有一天他受不了整天躲躲藏藏的压力,想跑到离咱村十里的山道上跳崖自杀。他沿公路上了山,突然发现路边有好多的红包,不知道是谁把它们摆在那儿的。
对于缺钱的阿崩来说,这是一个无比大的诱惑。他看到四周没人,便把那些红包一个个捡起来,收到口袋里。藏好红包之后,他就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村里。
但以后的每天晚上,附近的乡亲邻里都能听到有惨叫声从阿崩的土房子里传出没过几天他就疯了。
听他从前的邻居说,那些红包里,每个都装有一百块钱,还有一张纸。纸上写着几行生辰八字,还有女人的姓名。十几个红包,就一共有十几个生辰八字。
迟些年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说村里有很重的阴气从阿崩的房子里冒出来。先生具体算了一下,却道出了一件让人闻之惊诧的事情。
阿崩准备上山的前一段时间,隔壁村的后山发生了严重的山体滑坡事故,死了好十几户人家。村里为他们办了丧事之后,就着手为那些人家里的未婚女青年办冥婚。冥婚的规矩是:将红包并生辰八字放在路边,谁拾去了就归谁。
姥姥说到这里,就立身收拾碗筷去了。后来的事情不用姥姥说,我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阿崩傻了,高利贷听说此事也不再敢招惹他。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崩傻了,但仍没冷死饿死,仍能整洁地出门。
——有十几个妻妻妾妾在贴心地照顾着他呢!
第六章 菩萨鱼
隔壁村距我们村十里左右。有时候放假了我会溜到隔壁村去,跟马哥和他的一群伙计到山涧边玩儿。
山涧中有很多小动物:螃蟹、虾,还有各色小鱼。在清澈见底的水里,我们并不用劳神地去制作什么工具来捕捉它们,而是直接徒手赤脚就在水里扑腾。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个矿泉水瓶子,就是我们盛装战利品的最得意的鱼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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