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银台后是另一个小妹。短短的头发,胖墩墩的个子,象只快活的喜鹊在那忙来忙去。可惜,不是晓慧。
“晓慧?”胖小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象看一个傻瓜:“我们店里从来就没叫这个名字的姐妹,长什么样子?”
我楞楞地赶紧报上脑海里绝对不会忘记的音容笑貌,这下胖小妹头摇得更象拨浪鼓了:“不可能,你一定是记错了,我在这家店干了快三年了,就从来没见过你说的这样子的女孩。”
是我的记忆又出现了断层?还是一切都是我的幻想,晓慧根本就是一个从来都不存在的影子?我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治头痛的妙方是什么?谁也想不到——是收银台边的一本初中课本。
我压抑着怦怦直跳的心脏,一边说漫无边际的话,身子慢慢俯过中线。然后在胖小妹目瞪口呆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下几张十元钞票,一把抓了那本书就跑。
刚冲出便利店,我就迫不及待地翻开手中卷着的初中物理课本,屏住了呼吸……
“哈哈哈哈……”我不能抑制地笑出声来,笑得前翻后仰。老天终于待我不薄。
初中物理课本的扉页,左下角,两个小小的娟秀钢笔字:“晓慧”。
第十五节
我坐在休息室里,看着护士们手忙脚乱地做手术准备。牙齿间还留有中午的肉香,心里一片茫然。
护士长兰颖推开隔间的玻璃门:“……谭医生,都准备好了。”她刚结婚,体态丰满了不少,胸部的沟壑似乎更深了……奇怪,为什么我会想这些?
空气中充满了亲切的消毒水的味道,我熟稔地戴好胶皮手套,不锈钢的手术器具在无影灯下闪着寒光。我听见自已的声音被口罩变得沉闷:“好了,开始!”
人影幢幢。
“铛”,引产钳落下的声音,不足月的引产儿蜷缩在我手心。是个男孩,还不满六个月,手估只有三斤左右。幼嫩的肌肤皱在一起,灰暗灰暗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应该是死了的吧。
“死了……”身边的护士低声嘟囔着。心里突然一阵难受。
转身,把他放进手术盆。他的小嘴突然动了动,象干涸的水洼中喘气的鱼,嗯,是的,濒临死亡的鱼。
迟疑了一下。大拇指稍稍移动了一下位置,颈动脉,三分钟。掌心有短短的颤栗……一切归于平静。
那婴儿的眼睛突然睁开,大大的,蒙着一层灰色虹膜,冷冷地看着我,看着我。看得我心象被狠劲揪了一下,痛得发颤,手发软,再也把握不住,婴儿“噗”的一声掉落在手术盆里。象包着布的铁锤敲在心上,痛得我张开嘴,咝咝地吸着冷气,却又叫不出声来。
“……谭医生……谭医生!”有人在我背后连着叫了我好几下,我匆忙转过身去,是兰颖,她看着我,表情怪怪的。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点痒,还有点湿。
手术台上的未婚妈妈一动不动地躺着。做了全身麻醉的她,全然不知道。就在她酣然昏睡的时候,那个与她骨肉相连的幼小生命,已经永远地消失了,永远。
我机械地拿起钳刮,探进她的子宫,一下又一下地刮着。我不知道自已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血,喷溅出来。开始还只是象山间小溪,缓缓流淌,到后来就象石缝中冒出的泉水,骨嘟骨嘟地涌出来,溅得满地都是。
兰颖吓得尖叫起来。手术台上的未婚妈妈突然一下坐将起来,两眼木然地望着我,空洞洞地,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啊!”我猛的一下坐了起来,身上全是冷汗。
那婴儿大大的,蒙着灰色虹膜的眼睛仿佛还在眼前,充满了对生命的无限渴望,充满了对这个肮脏世界的无奈和怨恨。
我看着双手,从心灵到身躯,都在禁不住地颤抖。虽然我知道那只是个梦,心里仍然满是罪恶感,手上似乎也沾满了令人作呕的东西。
幸好天已经亮了。
我慢慢定下神来。在我所了解的关于鬼的传说中,有一种说法,说鬼是人的怨念所产生的,它会不断地寻找合适的人,让他或者她,体验那段让它念念不忘的记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首先假设这一理论是成立的,那么,在梦中我化身成了一个姓谭的医生,他应该已经死了,他的怨魂,可能就在我身边萦绕不去。
我打了个寒颤,心里有些发毛。虽然初升的朝阳已经穿过纱窗,在我身上投下一个又一个的光斑,却怎么也驱不走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寒意。
晓慧要是在就好了。不知为什么,想起她就会有安全感。只是人海茫茫,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但愿张晓军能把铃铛拿回来,见铃如见慧……但愿吧。
“那个鬼魂是想传递一些讯息给我们。”行云老神在在地说,一扬头,又灌下杯蓝山。真是驴嚼牡丹——不识货,我向他怒目而视,他却只看着张晓军,一脸献媚的下作样。
镇魂铃在我手里,已经被我手心焐得湿热湿热的。
“我跟他说,如果他不把铃铛乖乖地交出来,我就马上以毁坏证物罪、盗窃罪、藏匿赃物罪拘留他,并登报公开。他才不情不愿地把铃铛交出来。”张晓军出现在简单生活吧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说:“然后我再问他,想不想知道这个铃铛从哪儿得来的。好家伙,二话没说,马上拍屁股跟我走,还一个劲催我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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