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妳真的愛她嗎?」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儘管來。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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