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沿,她很輕很輕的嘆口氣。「姚,你不該觸怒主母。」
「她不是我的主母,」我的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人語,「更不該是妳的主母。非
莉,妳是自由的。」
「自由…自由嗎…?」她輕輕的說,輕輕的笑了。「我可以發出鬼神能夠聽到的
聲音,同樣也可以聽到鬼神的言語。主母…莉莉是第一個來到我床頭的神明。」
她望向遠方,「許多事情是沒有道理可言的,僅僅是機緣。」
「我不同意。」我衰弱的將臉轉向旁邊。
她無語良久,「…姚,你若發現一隻會說人話的小鳥兒,鳥兒也同時聽得懂你說
的話,你會怎麼做?」
她垂下眼簾,微微笑著,「膽子小一點的人,會覺得非妖即怪,離得越遠越好;
和善一點的,發現她不過是普通的小鳥兒,覺得很可愛,惹人疼惜;但有的人…
像是頑童,他們也覺得很可愛,但就是會去把小鳥兒捉來,鍊上腳鍊,剪她的羽
毛,拔她的翅膀,對她或哭或叫都覺得有趣,誰想碰一碰心愛的玩具都不同意…
」
非莉還是苦笑著,「這就是機緣、這就是運氣。除了善緣,還會有孽緣,除了好
運,偶爾還是會有厄運。」
「…妳不是鳥兒,也不是玩具。」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只是靜靜的坐著。「姚,是我不對。我不該跟你說話。
但我真的、真的很高興…這世間不是只有我一個。我忍不住、忍不住想要跟你多
說話,因為我們這麼相同…但我錯了。你還有機會擺脫這種不幸的命運…你還沒
有被捉住。」
「非莉!」我盡全力坐起來,想要拉住她,「我們一起逃吧!我們還來得及…一
切都還來得及啊!」
「你在說謊。你在說自己也不相信的謊。」非莉笑著,模模糊糊的臉有著模模糊
糊的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好想笑,也好高興…不再見面了。主母答應
我饒過你…但她總是反覆無常。可以的話,快離開這裡吧…」
她半透明的手撫過我的臉,然後消逝了。
非莉說得沒錯。在一個真正的神明之前,我完全無能為力。我一直都是無能為力
的,不管是對人、對眾生,我都沒有真正的能力。
我救不了阿梅,也救不了她。在我幾乎被勒死的時候,是她的琴聲救了我,我卻
沒辦法為我的同類做什麼。
我到底能做什麼?我到底真正做過什麼?
但是,真正讓我痛恨的是,我居然撐著虛弱的身體爬起來,把這種悔恨、悲慟的
情緒,一個字一個字的敲進電腦裡,像是燃燒生命一樣,刻進每個字。
然後感到麻木、疲倦。
是,我沒救了。
不管是怎樣的痛苦,都會被我封印進文字中,只剩下麻木的疲倦。
啃著指甲,我在黝暗的病房狂笑起來。
我試圖連絡楊大夫,但他卻請了長假。
我將我的書託護士轉交給非莉,卻原封不動的退回來。
看起來,是失敗了啊…若是非莉成為我的讀者,最少我還能跟卡莉拔河。我做了
很多嘗試,呼喚她,或是在中庭不分晴雨的等,但都沒有效果。
在很深的夜裡,我還是會聽到大提琴的樂聲。原本奔放熱情的純潔消失了,變得
蓊鬱、悲戚,帶著一絲絲的滄桑。
我傾聽著,同時也聽到無數眾生的悲泣。
這個時候,我左眼的視力還是很弱,幾乎看不見什麼,這讓我走路常常跌跌撞撞
,獨眼很難拿捏距離。但我冷靜下來了。
好吧。我只會寫,也只能寫而已。正面和卡莉對決,無異螳臂擋車。但我還能寫
,而眾生都願意看我的小說。
不知道我的小說能不能感動這個惡魔似的異國女神,就算不能,我也想激怒她。
狂怒的敵人和冷靜的敵人,前者比較好對付。
我開始寫了,一改以前詭異陰魅的風格,我寫著非莉和我之間的點點滴滴。真的
都是很小的事情,但回憶起來多麼悲苦,帶著一絲絲舌尖的甜。
這一生,我最愛的只有寫作,最恨的也只有寫作。這是我頭一次,這樣接近「愛
」這樣的感情,溫暖、微弱,在淒冷而身不由己的生命中,一點點餘溫。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愛上非莉,還只是單純想用文字當作武器,或者都是,也或者
都不是。但是編輯很激動,「夜書!你變了!你變得更像個人了!我早就知道你
的才氣不僅於此…」
讀者們也騷動起來,不分人類還是眾生。他們談論著非莉、談論厄運女神卡莉,
甚至有人偷偷寫信給我,提供我各式各樣的資料,當中甚至有非莉的哥哥。
「…我不知道你筆下的『非莉』,是不是我的妹妹。但我的妹妹的確因為嚴重的
自閉症和自殘,在療養院住院多年。而且她還是小孩的時候,常常哭叫著,『莉
莉不要!莉莉,妳不要來!』這是終日不語的她,唯一會有情緒,說得清楚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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