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斷一根手指還能寫對吧?那,這樣呢?」她又揮鐵鎚一下下敲斷我右手其餘
的指頭。
「住手!」我大吼,拼命掙扎想搶回我自己的手,肉體的痛苦完全可以忍受,但
我的手,我的手!我賴以寫作的手!
「這樣還不夠對嗎…你們以為,在夜叉之前,你們能夠妨礙我嗎?」她瞪著撲過
來的山神和精怪,「我是化為夜叉的、巫家的女兒!」
神木上所有的樹瘤都變成了一張張老婦人的臉,並且尖叫起來。聽到那種聲音的
眾生,像是喝醉了酒,東搖西晃的趴在地上拼命發抖。
她滿意的笑,笑聲宛如夜梟。鬆開了我的右手,然後將我的左手按在樹上。
完了。阿梅灌在我臉上的鬼氣快擋不住了,黑暗的怨念一直冒上來,我的理智…
我會讓這些女人的怨恨啃噬、腐爛,原本還抱著微薄的希望,但我的手…
「你、你對寫作的怨念只有這麼多嗎…?」被粉碎的阿梅吃力的重組魂魄,「我
看錯你了…我以為你就算死也…」
「…我可是、可是連被鬼掐著脖子也要寫下去的瘋子啊!」我怒吼。
因為她按著我的左手,所以我離草人近了一點。我伸長脖子,一口咬在草人上面
。
然後我的舌尖,有了一點刺刺的感覺。
在這種時候,反而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那個荒謬的假設在我腦海盤旋,毫不猶
豫的,我將那細如絲線、柔韌的東西,用牙齒拖出草人的肚子。
我保住了左手小指。身後的夜叉發出尖銳、痛苦莫名的哀鳴。她跌跌撞撞,臉孔
的血不斷流下來,額頭的角晃了晃,掉在地上,化成一股青煙。
像是她的肌膚沸騰,她不斷的叫,不斷的叫,糜爛的一塊塊掉下來,原本鑽進我
身體裡的怨念,用更快的速度飛到她糜爛的身體裡,加劇她的崩潰。
「…反噬。」抓著自己的左手和右腿的阿梅恨恨的說,朝著地上的糜爛屍塊吐了
口口水。
臉貼在樹幹上,緩緩的滑下來。「…送醫院。」
說完我就昏過去了。
***
呣…我保住了一條命,甚至動了手術。很幸運的,雖然九根指頭都是粉碎性骨折
,一來是大夫醫術高明,二來是肉芝的奇效,後來我除了一點補丁似的疤痕,倒
是沒有殘廢。
但是造成很大的混亂和騷動。明明姚夜書在跟前吃飯,卻接到台北的電話說姚夜
書在急救,回頭一看,那個發瘋的小說家不見了,只剩下一套衣服…
我想是誰都會害怕吧?
不過因為我昏迷過去,所以可以推說完全不知道。只是好幾個醫生護士都辭職了
,等我從台北搭救護車回分院,又引發一波辭職潮,坦白說,真的不是我願意的
。
就算有肉芝的加持,我還是把兩個手裹得跟小叮噹一樣,好一陣子都不分五指。
嚇壞的編輯還是來探望我,遇到催稿的性命關頭,怕鬼都不怕鬼了。
「…知道了。」我爬起來,遲鈍的用唯一沒包著的左手小指敲一指神功。
「你可以用語音輸入法啊。」編輯似乎有些羞愧。
「你用過嗎?」我自棄的嘆口氣。
語音輸入法有個重大缺點。他必須很慢很清晰的念出來。
比方說,「我愛你。」用打字的多簡單方便。
如果變成語音輸入法就是…
上引號、我、愛、你、句號、下引號。
你真的覺得這是寫小說的好方法嗎…?
反正只是加個結局,字數也不多。「夜叉」的女主角反正癱成一灘碎肉,也不會
抗議了。
她放聲大哭,非常絕望而憤怒的…只見一片黑暗。
因為太激動,她的頭髮飛揚起來,遮住視線,而她,將自己的頭髮釘在草人上了。
「…啊。」
因為這個令人羞愧的理由,她成為夜叉。
編輯在身後看到結局,他沈默很久。「…夜書,這是驚悚鬼故事系列,不是鬼笑
話。」
我虛弱的爬回床上,很費力的讓自己躺好。「有時候,你真的不要高估鬼的智商
…應該說夜叉的智商。」
說完,我自己都覺得好笑。看著自己的手,我笑了起來。「呵呵…咯咯咯咯…」
編輯立刻奪門而出,跑之前,居然沒忘記把稿子帶走。
(第三章完)
第四章 鬱結
沒有什麼緣故的,我病了。
住院一年,不是失蹤,就是傷病,但那只是肉體上的折磨。我說過,我很能忍痛
,或許是我喜歡細細分析疼痛的感覺、深度,試著用文字解析這種感受。當專注
於分析的時候,很自然而然的,會忘記真正的疼痛。
反之,即使是在悲痛中,我也保持一種興致高昂的狀態,或許還過度亢奮。
但是在蟬聲高唱,豔陽盛夏的時刻,我卻莫名其妙的病倒了。
真奇怪。我的手已經痊癒了,可以寫作了,經過一段時間的靜養,日子過得很順
利,讀者沒有再對我有多餘的要求,出版數字也還不錯,我也不是沒有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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