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市上,我听说了几个故事,认识了一个恐怖的杀人犯。
这个犯人,是江都县黄窑村人,他的名字叫牛宝山,他的罪行是吃了人家小孩的一条大腿,案子的发觉是从他卖人心给别人时被捅破的。此刻,他还被关在扬州府的大牢里,等待秋后问斩。
另外有一个故事,发生在静海县,一个农民,预备把他十四岁的女儿勒死,到集市上卖掉换成粮食,但又怕被人发觉,就打死了一条野狗拉回家中,准备夜里下手把女儿杀死,和狗一齐煮熟去卖。但是女儿已经有所察觉,趁着他去打水磨刀的时候,趁势逃走。这个人回来后没有见到女儿,知道事情不妙,便也跑了。遗憾的是这人的尊姓大名没有被我问出来。
另外一件故事,是运河西岸的一个男人,杀死他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和一个九岁的女孩,女人抱着最小的一个孩子,逃到了邻居家,等惊动左邻右舍跑来看的时候,这个“凶手”却已经自杀了。
以前听说人吃人的故事,总觉得是人们的夸张,此刻竟然置身其中,亲耳听到相食亲子的故事,只有喟叹自己孤陋寡闻和感情冷漠了。古书中有“析骨而爨,易子而食”的事,读来令人毛骨悚然,可就在这个时代,竟然有了亲爹吃亲子的事,连“易”也不“易”了。
除了死人肉的市场之外,扬州城里,还有另外的人肉市场。
扬州府和应天府,都是著名的烟花胜地。应天府有秦淮河,扬州城有二十四桥明月,但不论什么时候,也没有此时这么多的娼妓,几乎每一家客栈都充斥着淫秽的影子和猥亵的笑声。
一家客栈里,差不多一半的房间都变成了她们的寮窟,她们有些是从济南府来的,有些是从小县来的,因为那些城市已经成为了泽国,养不活她们。有的则是从乡下刚刚来的“后备员”,脊梁上还垂着红绿头绳的大辫子。
我在外面转了一圈,所见所闻,已经使我无法吃下任何一点东西,空着肚子,我回到了客栈。
春梅没有休息,在等着我回来。她的脸上也看不到笑意,而是怎么也解不开的愁容,我拍了拍她的脊背,说道:“春梅姐姐,天已经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
“少爷,奴婢还要伺候你呢!”
“不用了,你先去休息,明天还要赶路,这一切还是由我自己来做吧。”
“那少爷也请早一点休息。”
我点了点头,春梅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关上房门,将床上的被单绕过房梁,再从房梁上垂下来,接着在底下打了一个结,搬过来一张凳子。站在凳子之上,我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了打劫的床单之上,一狠心,把凳子蹬掉了。
哗啦一声,我挂在了床单之上。
“不要!”
不知道什么时候,春梅来到了我的房间,她看见我上吊自杀,吓得魂飞天外,连忙将我从床单上抱了下来。
“春梅姐姐,你就让我死吧,这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些!”虽然在千钧一发之际,我被春梅给救了下来,可现在我却丝毫也不领她的情。
“少爷,好好的,你干嘛要寻死觅活?”春梅哭道,“你这样做,让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老爷、太太交待?”
“春梅姐姐,这与你无关,是我自己决定这么做的。到了地底下,看见父母,我也会给他们说清楚情况,他们是不会责怪你的。”
“你怎么这么傻,少爷?”春梅死死地抱着我,好像如果不这样抱住我,我就会飞走似的,她说道,“奴婢不是怕老爷、太太责怪,奴婢是害怕少爷这样一死,吴家的冤屈由谁来洗清,吴家的香火又由谁来传递?”
“春梅姐姐,你也看到了灾民的惨象,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啊!这一切都是我们吴家造成的,我如果不死,如何对得起那些淹死的、饿死的灾民,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少爷,你说错了。水灾不是我们吴家造成的,是老天爷,它要人间死这么多人,谁也没有办法!”
“可是,负责河防的,却是我的父亲……”
“老爷也没有错,他上任到黄河溃决,只不过十来天。老爷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黄河溃决,主要是因为河堤年久失修,那应该由老爷的前任来负责,老爷已经尽了自己的力了。而且,即使是老爷有什么错,他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搭上了整个吴家,这样大的代价,也足以赎清吴家的罪过了。少爷,现在吴家只有你一个男丁,如果你死了,吴家不就绝后了吗?”
春梅一席话,终于打消了我寻死的念头,可是,我此刻的心情依然是极为恶劣,春梅不放心我的身体,就留在了我的身边。我在发泄完情绪之后,身体也疲累得很,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我醒了过来,春梅坐在床边,爬在床头,此刻已经睡熟了。我知道,这都是因为这一段时间她太过劳累,不但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还要照顾我这个不通世事的公子哥。春梅疲累已极,所以才会在我的床边和衣而卧。我见她身上穿得单薄,就将一条被子轻轻盖到了她的身上,却听见春梅突然叫了起来:“少爷,你别死,你死了春梅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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