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3号线的站台上,陈昊然的身体前后摇晃起来,眼睛里满是灼热的泪水,他似乎可以嗅见江原的味道,淡淡的烟草,清洁的香皂,混在一起,苦涩又甜蜜。
柳柳发现,陈昊然一天比一天更加消瘦和苍白,终于在六月初的某天,他呆呆盯着对面的3G广告,突然向柳柳发问:“怎么样可以知道,一个死人的意愿?”
柳柳哆嗦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那个过世的朋友,他有什么未了的心事!”
“不知道,以前我上学时,请过笔仙。”柳柳有些心烦意乱,随口说了这句话,
“有用吗?”陈昊然突然转过头,消瘦的脸庞上,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珠,闪出希望的光芒,
“应该是没用吧,反正我什么也没问出来!”
“这个周末你有空吗?”
“应该有吧,怎么?”
“我想请你帮个忙!”陈昊然盯着她,微微笑着,
桌上摆着一支蜡烛,一支铅笔,平铺着一张很大的白纸,微弱的烛光照映下,相框中清秀的江原灿然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陈昊然在柳柳对面坐着,不过就两三天的时间,他瘦得更加厉害,颧骨突兀,脸上白得没有血色,
柳柳有些不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陈昊然这样怪异的要求,还专程推掉了周日的同学聚会,跑到那个江原的住所,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对于笔仙之说,其实早已不放在心上,可是在这种气氛之下,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写一圈字,例如‘是’、‘否’、‘对’、‘错’、‘好’、‘坏’、‘男’、‘女’,总之就是可能的答案,最好不要莫棱两可,也不要太复杂……”柳柳低声指点,她看见陈昊然按自己说的,写完了那些字,然后毫不犹豫地又加了两个字,一个“爱”,一个“恨”,偷偷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皱着眉,表情即严肃又认真,
两人的右手松松交握,将铅笔夹在手心,柳柳说:“千万不要用力,请不请得来都不要急。”
昏黄烛光开辟了一个小小的空间,象是由微光形成的洞穴,
“准备好了就闭上眼,什么也不要想!”
“嗯!”陈昊然的神色更加严肃,嘴巴死死抿着,闭着的双眼下,睫毛形成一道黑暗的阴影,
以爱之名(5)
一片死寂中,柳柳低声说:“开天眼,启内慧,请江原降魂,千叫千应,万叫万灵……”
陈昊然觉得自己的指尖象接触到冰水,渐渐冷了,然后是关节、手背、手腕,最后那股沁凉的冷意,一直漫延到肘部,顺着手臂攀爬到颈项,再象水流般泄满了后背,他不敢睁开眼,死死咬着牙关,忍耐着喉咙深处浮起的恐惧和颤抖,耳边柳柳的声音重复念着那几句话,声音越来越空旷,象有形的物质将他全身包围,大概过了三五分钟,对陈昊然来说,简直象过了三五个小时,手心里的笔杆突然轻轻弹动一下,他实在忍耐不住,突然睁开眼,烛光下柳柳身边,突然显出江原的身影,俯身端祥她的脸,清秀的脸庞是灰白色,几丝油腻的头发贴在额上,象渐渐淡出的电影镜头,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江原的身影慢慢幻化,褪入背景之中,柳柳低声说:“来了,现在你问吧!”她觉得手指之间,陈昊然的手指象是僵住了,死硬死硬,抬头看去,看见他那双漂亮的凤眼睁得很大,四围都是眼白,中间乌黑的瞳孔摒射恐惧的光芒,“陈昊然!”提高声音,似乎象刚从梦中醒来,陈昊然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他的声音十分嘶哑:“江原,你来了吗?”
两只手交握住的铅笔,轻轻颤动,然后慢慢向白纸边缘移去,停在了“是”这个字旁,“你一直想和我说话吧?”陈昊然嘴唇颤抖着,眼睛在烛光中闪闪发亮,柳柳有点摸不着头脑,怔怔望着他,那支笔轻轻向另一个方向移去,最后停在“对”这个字旁,陈昊然睁大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一层泪光,漫过眼眶沿着瘦削的脸颊流下,“你对我说的话,我只能看懂前三个字,是毕业那晚,我对你说过的那三个字吧?”
铅笔沿来路慢慢退回,停在“是”旁,“我娶袁薇时,你非常恨我吧?”
铅笔微微停顿,似乎有些犹豫,然后慢慢向旁边滑去,最终停在“爱”这个字下,柳柳看见,陈昊然泪如泉涌,可是脸上却显出淡淡的笑容:“你想让我怎么做?”
铅笔停在原地不动,柳柳轻声提醒:“你这个问题太复杂,尽量简化!”
陈昊然静静开口:“你在那边,一定很孤单吧?”
笔尖慢慢移回到“是”,“明白了!”陈昊然长长叹息了一声:“我没有什么好问的了,谢谢你!”这一句话,他是对柳柳说的。
接下来的整整一周,柳柳都没有再见到陈昊然,本来这几天是全公司客户回访结束的日子,她负责的统计总结工作,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可是她的心思完全不在公事上,满心想着陈昊然,他去哪里了呢?难道是对自己生气了?
在忐忑和猜疑中,柳柳渡过了漫长的一周,周一上班时,她几乎是急不可奈地赶到3号线站台旁,足足提前了一个小时,如她所愿,陈昊然果然已经静静立在黄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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