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凌晨三点左右,虽然是干燥秋季,江滩公园末段的这片垂柳林里,仍然起了一片白茫茫的薄雾,护坡上的园林灯,照亮了长椅前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穿着白色唐装的年轻男人,虽然长相俊秀,但鼻梁上却架着一幅墨镜,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格外诡异。
“林白,出来吧!”
话音刚落,垂柳阴影里,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便从墨水般黑沉的夜色中浮现,余瞳听到身边的袁刚倒抽一口气,便明白了,这次的林白,是以实体状态出现,连没有双瞳的袁刚也可以看见,意味着,和之前所遇到的那些虚幻灵体不同,这样的东西,可以随时扑上来重创自己的身体。
或许因为化为实体的关系,女人惨白脸庞上的伤痕纤毫逼露,显得更加可怖:“终于出现了啊,想怎样阻止我呢……这位双瞳的先生?”
“希望你能够自己离开!”余瞳的语气平静而冷漠,横亘在他们之间、那把绿漆班驳的长椅,就像一道阳世与阴间的边界,分开了白裙女鬼和那两个男人。
“那可不行,在为情人们消除心尖之前……”
“别再提这个了,是原宥自己的借口吧?”余瞳毫不客气地打断,“知道天使传说吗?掌管爱情的天使莫笛是个盲人。闭上眼睛就随意付出心的你,像莫笛一样盲目呢,愚蠢地爱上心胸狭隘、生性残忍的男人,和心尖这种东西其实毫无关系……”
林白的鬼魂显然情绪很差,虽然身体没有动弹,但两颊的皮肤像帷幕一样缓缓垂下,嘴角也骇人地垮了下来。
“不服气吗?难道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残留在世间的执念,会坚执不懈在这里徘徊?因为,这里是那个男人死亡的现场吧?如果害怕被那个所谓‘心尖’伤害,想解决也很容易,忘记就好了……”余瞳镇静地侃侃而谈,“连死亡也不能让你放下!怀念哀悼着那个男人的你,就像把自己的胸膛,凑到锋利的犁尖之上,任他刺痛伤害,这种人不值得同情吧?”
心尖(7)
“胡说!胡说!”女鬼声音凄厉,全身颤抖,可是袁刚却看见,她整个形体随着信念动摇,不停地虚实交换着,就像是夜空中忽明忽暗的萤火虫。
隔着长椅,余瞳伸出右手食指,缓缓靠近女鬼被麻线缝起的眼帘:“借得那个男人命符力量的你,虽然已经强大到这种程度,还是选择以这种形象出现,缝起眼睛是不想看到真相吧?不想看到,因为自己失误而一败涂地的爱情,其实并没有普遍性呢,相爱的人那么多,像你这样悲哀的却那么少……”
林白的鬼魂突然抬起两只手,雪白尖利的指甲在眼部疯狂地抓抠起来,眼睛周围的皮肤瞬间被撕开,露出没有丝毫鲜血的惨白肌肉和森森颧骨,袁刚再也忍不住,吓得大叫一声,后退了半步。
皮开肉绽的脸颊抬起来,崩断的麻绳像细小线虫,在上下睫间蠕动,可是在已经睁开的眼帘间,只有两个无底的黑色漩涡,林白凄凉地痛哭起来:“我也想看见,看见那个男人的心,可是,看不见啊……
“那个男人呀,毫无愧色地要我原谅!是因为那么爱,所以才那么恨,离开之前他贴着我的脸,咬牙切齿地说着,如果说伤害你这么深的话,那你也不逊色吧,马上我就要为你而死啦!就那样丢下奄奄一息的我,说要去我们恋爱时常去的江滩垂柳林寻死。在一片黑暗中等待死亡降临,感觉生命的活力一点一滴离我而去,甚至可以听到体内器官慢慢停滞的声音,就在那个时候,突然想通了……
“就像是心形的样子吧?接受爱意的同时,也在接受伤害,明白了他会这么做的理由,很急切地想要找到他,只觉得胸中像燃烧着一团火,沉睡醒来,就已经日日夜夜徘徊在这里,四处游荡着,在每个角落寻找他,想告诉他还有希望,只要能去掉心上那个、互相伤害的犁尖,还是能好好爱呢。
“不管怎样努力都找不到他,只能做个寂寞的看客,看着身边来来去去、分分合合的情侣,看着他们毫无顾忌地互相伤害,心急如焚……不知哪一天,身边多了个双瞳的男人,饶有兴趣地打量我,可以看见他没有遮掩自己,除了我这样的幽魂,身边的普通人却无法看见他的双瞳,法术一定很高强吧!虽然看起来很和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让我觉得很可怕呢,不敢主动和他搭话,他却走来问我想做什么,听了我的话笑了笑:和我订立契约吧!不管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但要在你额上刻下属于我的命符,达成心愿后,灵魂会被阴阳双火炼化,融汇进入我的内丹,像你这样弱小的幽魂,其实没什么用处,但是,契约就是契约,道谯我也得遵守这个规则呢!
“没有思考太久就答应了,可是始终没有达成心愿,就算挖出人的心捧在手里,还是看不见谁有那个锋利的犁尖,谁的胸中只有一颗温柔多汁的水果……扯断缝住眼睛的线,还是看不见啊……看不见啊……”林白捂住脸颊,向天空用力睁大黑洞洞的眼眶,放声痛哭。
心尖(8)
“闭上眼睛,不想看到事实,这么做太久的话,真得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余瞳露出戚然的神色,抬起左手,用食指迅速在右手掌心中划出阴八卦的休门封象,“虽然匆忙了一点,送你回去彼岸世界吧!如果真有来生,林白你,会懂得用最清明的眼睛分辩出适合自己的人,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收下某颗有着锋利犁尖的心,也像被劈开嫩枝、嫁接后结出的果实,会感到非常甜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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