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做好啦啊,你们快刷洗完毕来吃早餐。”母亲从厨房出来,把早餐端到堂屋的餐桌上。弟弟很利索的就爬上了桌子,开始吃起来。我还在厨房洗脸,“你看看,又落到后面了吧!”母亲常常催我,替我着急,而我的动作总是快不了。“还早呢!别慌。”父亲总是那么沉得住气。
这时,奶奶也从房里出来了。“妈,您这么早就起来了?我给您盛碗面来吃!”母亲说着,又到厨房给奶奶煮面,她的动作相当迅速,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面就端到奶奶面前。奶奶一面挑着面条,一面笑眯眯的望着弟弟说:“贝贝,你今天也这么早就起来上学啊,不陪奶奶在家里玩儿了?”
弟弟那时只有三岁,还在读幼儿园。我在市一小读学前班。以前弟弟常常借各种理由不去上学。可是最近,他却不再‘逃学了’。
他对奶奶说:“姐姐上学,我也要上学,我放学回来再和奶奶玩儿。”奶奶每天总是倚在大门边,目送着爸爸妈妈上班,目送着我们姐弟上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姐弟跟着爸爸妈妈走出来后,再回望守在家里的奶奶时,总觉得‘家里’很恐怖,至于怕什么?我们不清楚,只是那种‘怕’的感觉现在依然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
其实奶奶一直是一个温和而慈祥的老人,说话总是轻言细语的,对我们姐弟俩一向都很疼爱。我们每天放学回来,总要到奶奶房里去玩,陪奶奶说话。但后来,我们却不到奶奶房里去了。说实话,是‘不敢去’。
记得有一次,我下午放学回来,到奶奶房里去玩儿。掀开门帘,见奶奶坐在圈椅上闭目养神。
我进门叫了一声:“奶奶!”
奶奶睁开眼笑眯眯的看着我:“兰心啊,进来啊!”
我正准备进去,忽然发现奶奶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站在暗处,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是个高高瘦瘦的黑影。很高很高,而且不是很真实,恍恍惚惚的站在那儿,我再仔细看时,却又没有了。
“兰心啊!你老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啊!”是从‘奶奶’嘴里发出的,却不是奶奶的‘声音’。是一种阴森森的,我完全陌生的声音。
我慌忙扭头就跑,“兰心,大白天的,你慌慌张张的跑什么呀?”母亲喊住我问。
我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寻求庇护似的仰头对母亲说:“妈妈,我很怕!”
母亲更奇怪了:“自己家里,你怕什么呀?”我很小声的告诉母亲:“妈妈,奶奶房里还有人啊!”
“胡说!”母亲故意板起脸:“哪里来的人啊!是奶奶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更不知道从何说起,就不再做声。
母亲说:“你弟弟在房里玩儿呢!叫他出来,快洗洗手吃饭吧!”母亲说完,走进了奶奶的房间,我听见奶奶说:“这俩孩子怎么怪怪的啊,老在我的房门口跑来跑去的,就不愿意进来。”这次,却依然是我所熟悉的,奶奶的声音。
母亲说:“小孩子嘛!一会儿玩这一会儿玩那的,他们两姐弟兴许在玩捉迷藏呢!妈,您今天精神还好吧?饭菜已做好了,我看见您今天一直很少出门,要不要我将饭菜端进来?”
我听见奶奶轻轻的说:“你们先吃吧!我现在还不想吃。”
我和弟弟共同住在一个小房间里,睡得是上下铺。听奶奶说,我们这整个房子都是父亲结婚时,奶奶给他新建的。在我们的记忆中,那座房子还很新,父亲每年都要把房顶用白纸刷一遍。
有一天我睡在床上,看着那粉刷的屋顶,那微微的辙痕,越看越像一张老人的脸。一连几天,我一躺下来,就看见那张诡异的脸,我很害怕,只好侧着身子睡,尽量避免去看屋顶。可是睡在我上铺的弟弟却先闹了起来,他也说:“屋顶上有人”,不在上铺睡了,就跑到大床上跟妈妈睡。我看见弟弟都跟妈妈睡了,我也跑到大床上去睡。
父亲由着我们闹,也不说我们。见我们都睡在大床上了,就把他自己的枕头拿到小床上去睡,还故意说:“一个人睡,多爽啊!”弟弟挤在妈妈怀里,说:“爸爸,你看到屋顶上的人了吗?”
“臭小子尽胡说,你要跟你妈妈睡就跟你妈妈睡呗,还编出这么个稀奇古怪的理由!”
我也说:“爸爸,屋顶上是有个人影嘛!你睡旁边一点就看见了!”
爸爸说:“睡哪旁边啊?我睡掉下来都没看见什么人影!”
这时母亲说话了:“行了行了,都几点了?还不睡?兰心,别讲话了,当心明天又喊不起来!”母亲关了灯,我们也都不做声了。
这样闹了不到半年,奶奶就病倒了。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显得虚弱而疲惫。花白的头发随意飘散在雪白的枕头上。母亲守在奶奶身边,很细心的为奶奶整理着薄薄的被单。此时已是七月,奶奶瘦弱的身子盖得严严实实,却没有一丝汗意。
病房门开了,父亲走了进来。“医生怎么说?”母亲抬头问他,父亲无言的摇摇头。
母亲心里一阵难过,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她和奶奶之间一直是亲密无间,情同母女的。直到现在,母亲在提起奶奶时,依然是满怀深情的:“那是个多么慈祥的老人啊!”这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们小时候,父母成天为生活奔波,奶奶总是默默地打理着家务,照看着我们姐弟。现在这个慈祥的老人真的已到了灯枯油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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