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敢惊动奶奶,默默的围坐在奶奶病床边。我忽然发现墙角边还站着一个人,--------不,只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影子,只这么一晃,又不见了。
奶奶慢慢的睁开眼,父母急忙凑了过去,母亲轻声问:“妈,您现在觉得怎么样?哪儿不舒服?”奶奶虚弱的问:“我这是在哪儿啊?”
父亲说:“妈,这是医院!”
奶奶无力的摇摇头:“我不在医院,我要回家。”
我也在旁边说:“奶奶,您听医生的话,把病治好了,再回去陪我们玩儿好不好?”
奶奶笑了:“兰心真乖,奶奶舍不得你们呢,真想永远陪着你和贝贝!贝贝呢?”
父亲说:“贝贝在家,由他外公照顾呢?”奶奶定定的看着父亲,轻声却异常坚定地说:“青儿啊,妈不在医院里了,你们带我回去吧!你爹来接我了,你们也都成家立业了,自己好好过吧!”
母亲抚摸着奶奶枯瘦的手说:“妈,您安心养病,别多想了,家里的事有我们呢!”但是那天,一向随和敦厚的奶奶却听不进任何劝告,一个劲的要‘回家’。
我看见父母趁奶奶睡着的时候,到医生的办公室去了一趟,很久才回到病房来。刚好这时奶奶醒了,母亲微笑的对奶奶说:“妈,医生说我们可以回家了,我们这就收拾一下回去好不好?”奶奶疲惫的点点头,又陷入了昏迷状态。父母开始收拾东西了,我问:“妈妈,奶奶真的好了吗?”父母都没有做声,只是神色凝重的忙碌着,我发现母亲的眼圈红红的。
我们是坐出租车到家的,车在大门口停了下来。弟弟很快从屋里跑出来:“妈妈,爸爸,奶奶回来了啊,我要看奶奶”。
“贝贝,别闹!”母亲把弟弟拉一边,父亲把奶奶抱下了车。
奶奶本来就很瘦小,此时躺在父亲怀里更显得没有什么份量了,父亲如抱婴儿似的抱着奶奶。我那时还并不明白父母为什么没把奶奶安置在她自己房里,只觉得奶奶这次出院和以往从医院回来不同。奶奶被安置在堂屋母亲临时支起的小床上:“妈,咱们到家了啊!”父亲一边把奶奶放下来,一边和奶奶说着话。
此时奶奶已陷入半昏迷状态,我却发现奶奶听到已到家的消息时,嘴角边仍然浮起一丝笑意。
父母把奶奶安顿下来后,父亲对母亲说:“布料家里都预备着呢,你先缝制着,现在天气炎热,我还得弄点冰回来。”
“我先做什么呢?”当时还只有33岁的母亲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大事,一时慌了手脚。父亲和母亲同年,也不是很懂。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也只有强作镇静的说:“我们家侄男侄女多,你就先缝制袖章吧。”父亲说罢,就匆匆出去了。
母亲在堂屋的窗户下面摆开了缝纫机,开始缝制袖章。我和弟弟当时虽然年幼,却预感到家里发生了大事,都乖乖的站在旁边,不吵也不闹。
母亲今天的缝纫活儿做的相当的不顺,总是绞线,根本就做不成袖章。母亲急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
邻家的一位刘奶奶此时走进了院子:“今天老奶奶回来了啊!老奶奶怎么样了?”
母亲连忙起身让座:“多谢刘妈关心,您请坐。”又小声对刘奶奶说:“我们奶奶不好呢,她爸爸出去通知亲友去了!”
刘奶奶说:“我刚才在街上看见你们回来的,老奶奶这么好的人,怎么说话就到这个地步了呢?”刘奶奶走到奶奶跟前,看了看气若游丝的奶奶,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又回过头来看着母亲做活计。这回没绞线了,却听见‘啪’的一声,缝纫机上的针断了。母亲忙活了半天,什么也没做成。
我忽然觉得人影一晃,回头看时,不禁目瞪口呆。我发现奶奶起来了,飘飘忽忽的站到窗户外面,定定的看着母亲扯着线团。那是奶奶吗?我简直不敢相信,下意识的靠近母亲和刘奶奶站着。‘奶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站着,并没有过来。母亲她们也并没有注意到。
刘奶奶对母亲说:“孩子,你妈正等着衣服穿呢!你怎么先做袖章啊?得先给你妈做衣服啊!”母亲回过神来,马上换好了针,拿过已裁剪好的寿衣布料,给奶奶做寿衣。
我再偷偷的往奶奶刚才站的地方看时,却什么也没有了。忽然迎面一阵凉风吹来,母亲手里的缝纫活儿做得特别顺溜。这阵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母亲身上不仅没有汗了,竟还感觉到一丝寒意。
母亲当时觉得好凉快,嘴里自言自语的说:“好凉快啊!做得也顺当了。”到现在母亲回忆往事时,对当时的情景都还记忆犹新。母亲说:“当时要不是邻家刘奶奶在旁边陪着我,我就会丢掉手里的活计跑出去的。”
在缝制寿衣的最后一根带子时,奶奶咽气了,此时父亲也回来了,父母一起给奶奶穿好了寿衣。刘奶奶给奶奶做得寿鞋也做好了,并给奶奶穿戴整齐,家里的一些亲戚们也陆续赶来。丧事办得风光而热闹,奶奶永远离开了我们,父母又得去上班了,于是把外公留在家里,照看我们姐弟。
此时正值暑假,我在房里看电视,外公端着一盘西瓜进来:“兰心,吃西瓜!”他把西瓜盘子放在我身边的茶几上,又递给我一片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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