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堵住嘴,生怕自己失态地叫出声来。杨光,他竟然选择这么惨烈地死去?
“楚老师,可能就是那一次你吓坏了。”差不多我转过这个念头的同时,李磊磊对我说:“后来你就一直昏迷,你家的人来接你回去,过了没多久,你又回来了,看上去呆呆的,总是站在那栋房子前面,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因为杨老师死得奇怪,镇上就开始传一些闲话,学校后来就再也不准提这件事了,可是暗底下,事情越传越玄乎,你这次回来,没人敢理你,就是因为这个。”
“什么样的闲话?杨老师又为什么要死?”
“不知道,那段时间你经常生病请假,杨老师常常去照顾你。看上去也好好的啊,那段时间杨老师看上去挺精神,挺开心的,一点不象要死的样子。就因为这个,加上以前的一些谣言,你们的事就越传越玄。”
“哦。”我倒在靠背上,松开他的手臂。原来,他也并不知道杨光是为什么死的,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去了,却没有人知道原因。我想起他当年的模样,无法自抑的难过。
“我和他之间”我想着,和学生说这个是不是合适?可是,管不得了,我问道:“我和他谈过变爱吗?”
“怎么会没有?镇上的人都知道。”李磊磊回答:“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的样子,谁也不知道杨老师怎么会自杀。”
我愕然,直瞪瞪的看着他,原来我的猜测真是对了,原来,孙浩是这么离开我?可是,怎么会啊?我明明是爱着他的!
“镇上的人都知道,那栋房子解放前接连死过几个人。解放后一直没有人住过,直到你们来,学校安排不下了,才腾了出来。杨老师死得太离奇了,镇上的人就胡说八道。我不喜欢你,也喜欢杨老师。”李磊磊的声音低下去,年轻的脸上流露出伤感。我听着他的声音,看着车窗外的流萤一群飞过,心里只觉得茫然。这是一次徒劳无功的旅行,我没有知道我想知道的,而我知道了我永远不想知道的消息。我想着杨光,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在县城里住下,我发短信给孙浩。杨光已经去了,与死亡相比,还有什么重要?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一定要通知他这一消息,而不想管他的反应,也不想问自己的目的。拨了一下他的号,关机。我靠在床头发短信。
“孙浩,我是楚歌,今天去过榕镇,刚刚知道,杨光五年前已经自杀了。”
太累了,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清晨醒过来,浴室有滴答的水声,那样的滴答声,我在哪里听到过?
窗帘低垂着,光线昏暗。我站起身来,走向浴室,镜子里映出我的影子,长长的头发,脸色憔悴。水声滴答,我听着它,隐约嗅到一股腥甜的味道,那样一种熟悉的味道,我在哪里闻到过它?
我尽力的回想着,对面镜子里,是我的脸。
腥甜的味道越来越重,空气渐渐变得粘稠,胶水一样粘住我,使我不能动弹。在我眼前,渐渐的弥漫起一阵红雾,透过它,我看着镜中那张镜中人熟悉的眉眼,仍然是我的头发,仍然是我的眉眼,慢慢的变成粗粗的红色线条,在镜子里勾勒出我的眉,我的眼,我的脸,那脸上巧笑嫣然。
那血色的五官,鲜活的,艳丽的红着,渐渐的向下流动,可是那脸上甜美的笑容仍然不改。
我掉开视线,想要避开这可怖的形象。可是是什么,红色的,一滴又一滴,滴在地板上?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我看到天花板上正渗下红色的液体,一滴,又一滴,在地板上迅速地汪成一片,我凝视着它,那血红的东西渐渐漫上来,惊恐,却无能为力。我想要拨足飞奔,却被那些粘稠的东西粘在地板上不能动弹。我感觉到口中血液腥咸的味道,浓重的腥气包围着我,空气变得有了密度,压迫得我胸口发闷,心头作恶却又吐不出来,耳里一一阵又一阵的轰鸣。我用手撑着墙,喘着气,周围的空气越来越浑浊,血浆一样稠密。我怔怔的瞪着镜里那自己那张血红色的脸,那双眼,正灵动的与我对视,我只觉得胸闷。
恍惚中,我又看见自己飞跑起来,在木楼梯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鲜血的脚印,那些血色的脚印追逐着我,一步也不肯放松。
那些血,是杨光的血,我晕过去的前一秒记起来。在杨光割腕自杀的时候,他用自己的血替我作了一幅肖像。
朦胧中有人走来,有人在叫我。可是血液的味道包围着我,一刻也不肯放松。无论我把目光投向哪个方向,眼前都是那双血色的眼睛。我徒劳的摆着头,却逃不开它,合上眼,它仍然在眼前,我尖叫,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在一阵又一阵的耳鸣中,我听到杨光脚步轻轻的来到窗边,在夜色空旷中传来回声: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
放开我放开我,我尖叫着,头痛欲裂,我不要听他的声音,不要看见那双血色的眼。我在梦里哭泣,杨光,为什么?
血色的浪把我托起来,颠簸使我觉得头晕想吐,可是它停不下来。杨光也不停地走过来走过来,永远也走不到面前,在他的身后,是日落时分的天空,有一群蝙蝠在飞。他走着,背着画夹,我看着那个画夹,听见自己在尖叫出声。
“楚歌”谁在叫我,抬起我沉重的头?我努力的辨认着那个模糊的声音,那熟悉的腔调那么象是孙浩,是他吗?为什么让我想要流泪?我还来不及思考,又看见杨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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