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该吃药了。”杨光抬起我的头,小心的喂我喝水。我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杨光,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我真的是要死了。我沉重的眼皮烫得眼珠作疼。人象是躺在船上,摇着摇着,一个又一个的浪,血海茫茫,我被托起来,又沉下去,头痛欲裂,意识不成片断,我看那双巧笑着的血色的眼,望着我,说不尽的甜蜜妩媚。
我醒来的时候在医院,周围是药水的气味,可我不时地,仍然嗅到血腥。使我难以自控地尖叫出声。这样的时候,方宏伟总是拥住我,轻轻的拍着我的肩说:“好了,我在,别怕。”在极度的恐惧中,他的声音是我仅有的安慰。
人的适应能力是无穷的,我渐渐的习惯了那些幻觉。足足一个月以后,我终于能够出院。然而我不能一个人走进浴室,不能听见水声。我不能合眼,合上眼,会看见自己鲜血淋漓的眼睛。我坐在窗边,会听见杨光的低语。这一切使我颤抖,不时地发出尖叫,甚至晕倒。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尽头,有时我甚至觉得生不如死。
住院的日子里,我渐渐回忆起杨光死的那一天。那一天早上,我醒得得极早,感觉到许久未有的神清气爽。有什么东西滴在唇边,我用舌头舔了一下,感觉到腥咸的味道。我开了灯,看见头顶的蚊帐上已经红了一片。初时不觉得惧怕,过了一会才意识到,那些红色的,正在滴落的,是血。
那么多的血,顺着蚊帐浸下来,汪在床边,有有部分已经凝固。我意识到刚才落在唇边的是什么时,惊恐的跳了起来,却被鲜血滑倒在地,抬头处,只见蚊账上方不断的渗下血来,不知已滴了多久。
我惊叫了一声,拨足朝楼上飞奔,跑上楼梯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下,只见楼梯上一串鲜血的脚印,清晰的朝我追过来。我忍住心头的恐惧,推开了杨光的门,看到了那个染满鲜血的房间。血泊中,杨光背朝我坐在椅子上,一只手垂头,浓稠的鲜血还在缓缓的从那里滴落。在他面前的画架上,是鲜血勾出的我的脸,从未有过的栩栩如生。
我瞪着那画像,画中人血色的双眸正对望着我,巧笑嫣然。
那是我,的确是。从那以后,那双眼一刻不停的追逐着我。我自己的,用杨光的鲜血画成的眼睛,我尝过那血的滋味。
我想,就是那一个可怕的早晨,造成了我的失忆。可是杨光为什么要在临时之时,留给我恐怖的一幕?
有时候,我想把自己记忆中的东西说出来,可是不管是面对妈妈还是面对宏伟,我总是没有勇气重温那断回忆。
宏伟从来不问我遇到的事,除了上班,他一刻不停的守在我身边,准备着在我尖叫颤抖的时候拥住我,让我安下心来。为了照料我,他和妈妈商量了一下,决定尽快的和我结婚。我觉得感激,妈妈看着瘦了一圈的他,替我庆幸也替我感激。
“我在,别怕。”方宏伟总是这样说,为这一句话,我也没有理由不嫁。
我这样的状态,举行婚礼显然是不现实的,一个阳光淡淡的清晨,他带着我,去领结婚证。我看到我们的合影贴到那张纸上,觉得不可思议,一张纸,那么简单。
我们还要做的,是在那张纸上按下指纹。我看着方宏伟伸出拇指,沾上印泥,在纸上留下红色的指纹,口中又一次感觉到腥咸的味道。
我别转脸不敢看,宏伟牵着我的手,我的拇指接触到一团柔软冰凉的东西,他抬起我的手,又落到纸上,我闭上眼,无法控制的想象着那血红的指纹。冷汗又从额头浸了出来,我死死的抓住宏伟,竭力忍住喉头的一声尖叫。
从登记处出来,我软软的靠边在宏伟肩上,阳光正好,暖暖的晒在人身上。没有人发现我的异常,事实上,我想,我们是多么奇怪的一对。
我手指上的血色洗了又洗,仍然还是留着痕迹,我看着它,觉得头晕。
“好了,没事了。”宏伟抱住我。从这一天起,我是他的妻。
婚后的日子改变不大,最近宏伟一直住在我家里,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唯一的区别只是从自己的家里搬到他的家。
夜里我仍然做恶梦,在那样的时候,宏伟会抱紧我,对我说:“别怕,我在,没事了。”
早晨去上班,他也会带着我,我坐在办公室看报纸,去洗手间的时候,他站在门外,不时的叫我一声:“小歌。”洗手间里时不时会有我害怕的水声,听见宏伟的声音,我多多少少觉得安心些。
在宏伟的细心照料下,我一天一天好起来。有时我觉得奇怪,上天在安排我遇到杨光,失去孙浩,经离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会赠给我这个男人,对我如此的不离不弃。并且,他从来不问我遇到了什么事,只是尽力的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忘记那些让我害怕的东西。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看着黑暗里身边这个人隐约的轮廓,猜不透命运的玄机。
我一天一天好起来,可还是会害怕一个人呆着。我怕水声,怕红色,怕洗手间和窗户,怕在幻觉里听见杨光说话。
回想起来,杨光的死固然使我觉得难过,那一天从楼上滴滴答答浸下来的鲜血也使用权我害怕,可是,真正令我深深恐惧的,还是他死前用自己的鲜血,亲手为我画的肖像。每一次脑海里出现肖像上那双灵动的眼睛,我都会觉得全身冰凉,额头浸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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