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玉坤缄了口，他耷着脑袋，目光有些躲躲闪闪。
他太了解眼前这个貌不惊人、黝黑瘦小的探长了。正是这个人在十三年前单枪匹马闯入“出洞虎”的巢穴，用手中这根镏金杖把“出洞虎”手下三十几个匪徒打得爬伏在地，哭爹叫娘，一败涂地，自视膂力、胆识过人的“出洞虎”也在与他的交斗中，被他一拳击下满口钢牙，疼得他满地打滚。想到这里，侯玉坤不由得额头冒出涔涔冷汗。
皇甫赞见状，杂乱的头绪已然清晰起来。他“嘿嘿”地笑了两声，走去拍了拍侯玉坤的肩头说：“你去忙你的事吧，再有事我会叫你的。”
侯玉坤走后，有许多疑点在皇甫赞脑海里盘桓：一是他察看三少爷皮鞋时，他有些张惶，显然是心虚;二是回家后明明说瞌睡死了，却还想四夫人留声机的事，显然有矛盾;三是那天起大早要为四夫人去修留声机，那时店铺还不会开，显然在撒谎;四是与四夫人的关系，他语焉不详，目光鬼祟，显然心中有鬼……总之，三少爷也是一个可疑之人，而与三少爷关系密切的四夫人，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那么，九小姐侯玉玲又是什么关系呢?
九小姐还没回家。皇甫赞又走问了几人。一些下人对老爷子保险柜中的秘密至今还一无所知，他们的颟顸表现在他看来并不是装腔作势的做作，而是确实如此。再看其它几位夫人的姿容，也几乎没有足可以让侯老爷子达到忘乎所以的程度。
他心念一转，走上二楼，敲进了四夫人的香房。
四夫人正坐在窗口的一张单桌边，桌上放着一台留声机，正播放着靡靡的歌。她瞥了眼皇甫赞，款款地站了起来。
婀娜多姿的四夫人又让皇甫赞的眼睛闪闪发光。这老四长得真是一溜的人材，瓜子脸儿，苗条身段，三十七、八的人了，还奶过两个孩子，看去还象一个初婚少妇。她早先是戏班里学唱的，二十年前侯天宝到大戏场看戏，一眼看上了她，便把她娶回了家，做了第四房夫人。那年头，老爷子雄风犹存，忒是宠她，百般依她。这明珠大世界也是老爷子为博得四夫人欢心特意建造起来的。
皇甫赞见她柳眉凤眼暗蕴风流，红唇雪肌青春依旧，与前几日所见的“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楚楚相儿更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由得惊叹道：“红颜祸水，自古有之，今更甚之，惜哉惜哉!”
四夫人闻言，美目一轮，颊生彤云，轻启朱唇，呵叱道：“什么意思?莫名其妙!”
皇甫赞“嘿嘿”讪笑了几声道：“四夫人真是人中雌翘呵!”
四夫人“哼”的一声，爱理不理道：“这也跟警长的案子有关吗?”
皇甫赞把手杖挂在左手小臂上，拍着手道：“有关，肯定有关!这府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跟本案有关，更何况四夫人国色天香?我说窃宝之人肯定摸错了门路，竟放走了象你这样漂亮的宝贝!”
“闭嘴!你在讽刺我么?”四夫人似乎很生气，抻了抻黑丝绒旗袍坐回到刚才坐着的椅子上，脸转向外面，打算不再答理这个令人讨厌的“神耗子”。正巧留声机唱片卡了声，她轻舒纤指拨了一下磁头，唱声又轻漾开来。
“这玩艺儿挺好的。”皇甫赞饶有兴趣地凑近留声机，搭讪道。
四夫人转过脸搭理道：“这是老二去年从英国带来的。”
皇甫赞道：“泊来货，坏了没人修。”
四夫人不屑地“嘿”的一声，又别开了脸。
皇甫赞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对洋货的依赖，断定三少爷对此也撒了谎。他也跟着“嘿”了声，说：“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哎!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四夫人头也不回地说：“你什么也没说。”
皇甫赞道：“好，那么我就说下去。四夫人，你是老爷子生前最喜欢的人，老爷子的秘密不会不跟你说。你就按实告诉我，不要说你不知道。”
“你是指保险柜的事?”四夫人转过脸。
“四夫人冰雪聪明!”
四夫人沉吟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我知道。”
皇甫赞静静地望着她。
“这里面放着一只玉猫，我只见过两回。老爷说是一个朋友托他保管的，还要我不要张扬。这猫儿我才不放在心上呢!不过我倒是挺喜欢的，那样儿确是挺逗人的。”
“你可知道，这玉猫对老爷子多么重要?”
四夫人咬着唇不吱声了。
“你能告诉我吗——它现在会在哪儿?”
“你认为是我拿走的?……别这么慌兮兮地盯着我，我没偷!”四夫人慌乱地摇着头，“那一晚，我一直在老爷身边……”
“那也没关系呀，有人会帮你办的——我要不要告诉你他是谁?”皇甫赞说得很暖昧。
“不!不会是这样的，跟我没关系!”四夫人通红着脸说，“我没有必要这么做!”
“我皇甫也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你不说，我也不逼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事儿早晚是要有人知道的。纸包不住火，到那时我想瞒恐怕也瞒不住了。你想一想，你是老爷子最亲近的人，只有你才可以搞到老爷的钥匙、知道密码和里面的秘密。我迟迟不找你谈话，是希望你能良心发现……可是，你竟这么胡涂!你还能叫我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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