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些犹豫了?”女店主询问道。
“啊,这个嘛……”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盯视着一时语塞的我,又说道:“俗世的一般成见可以置之不理,我们认为‘食人肉’这行为绝非罪恶。”
“……”
“这地球上的全部生物,为了自己的生存,必然要吃其它生物。谁也逃不出这个规律,这是我们的宿命。不论是吃家畜和鱼,还是吃蔬菜和水果,甚至吃蛇、昆虫、寄生虫,说到底意义都是相同的。例如基督教人士就认为:牛和猪这些动物本来就是为了被人类食用而由神创造出来的,所以吃牛肉猪肉是天经地义的事。连宗教都认为‘吃其它生命’不是罪恶,不是如此吗?”
“——对!确实如此。”
“我们认为,只要更积极地去捕捉‘饮食’这一行为的根本意义,这个麻烦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所以在饮食上头,对任何生物应一视同仁,牛也罢、海豚也罢、蟑螂也罢、绦虫也罢、甚至人也罢,应该众生平等。”
老实说,我对是罪还是爱的问题没有兴趣。但在现时现刻,她这番义正辞严的说话却具有极大的渗透力,在我心中引起极大的回响。不用说,她这番话把我的疑虑一扫而空。
“就让我们品尝贵店的精湛厨艺吧。”
我瞟了一眼心神不定的可菜后,毅然决然地道:“无论如何,先来一盘‘特选烧肉’吧。”
料理的价钱是“时价”,或许与食物材料的供应困难有关吧,价钱肯定比附近的高级食肆高得多。但绝不能以此为理由而临阵退却。
我们终于品尝了用独特浓香料汁拌和的烧肉和脏器。其味鲜美无比,令我们吃得如醉如痴,直如风卷残云,吃得碗底朝天。
啊啊!方才我吃了人肉、吃了人的肠子和肝脏。(粗体字)
这时候的激动和兴奋,是难以用笔墨形容的。过去吃过的所谓异常食物,与人肉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多么甜美而令人心旷神怡的一刻呀!
6
就这样,我们完全成了“YUI”餐厅人肉料理的俘虏。
不过,每次到该店,并非必然能吃到“B级”菜单的料理,这是因为材料来之不易,数量有限,再说好此道者也不止我们夫妇俩。
尽管如此,我的那份菲薄的工资和可菜发型屋的营业额——家中最主要的收入——可以说都奉献给这家餐厅了。作为必然的结果,日常的生活开支慢慢变得拮据起来,但我们不以为意。
对我来说,挂心的毋宁说是另一方面的问题:人肉意味着终极食物材料,但人肉料理排在该店的菜单中仅属‘B级’,那么‘A级’菜单又是什么料理呢?此事令我牵肠挂肚,白天在学校做事也没有心情了。
可菜最近嘴边也不再挂住艺术呀先锋呀之类的词儿,她纯粹出于喜爱而享用特别料理。
冬天将临,来研究室的学生数目慢慢减少,在街上开始传来轻柔的“铃声响叮当”的乐韵。
大学正式进入冬季假期。放假的翌日是耶诞平安夜,也是我和可菜初次约会的纪念日。这是四年前的事了,我几乎淡忘,但可菜记得可牢哩。
“今晚去神无坂,用鬣蜥酒干杯庆祝。”可菜提议道。
不知道今天有否进货人肉?我乐滋地想着,兴奋地接受接受她的提议。
然后,华灯初上——
想不到在这个有纪念意义的晚上,我们终于有机会见识“YUI”的“A级”特选菜单。
“晚安,贵客。”
出现在房间里的女店主似乎也意识到今晚是平安夜,她穿一袭鲜艳夺目的深红色晚礼服,两手一如以往地戴着白手套。
“今晚,准备向两位尊贵的客人介绍小店的‘A级’料理。”
听她这么一说,我咕嘟咕嘟地直咽唾液。日思夜想的“A级”料理就快到口边了,全身不知不觉的颤抖起来。可是——
店主只说了声“介绍”,便没有下文了。她手上既无菜单之类的东西,而且也没有准备去拿菜单的样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正当我感到纳闷时……
“我来说一说吧。”店主慢条斯理地开口了:“所谓‘A级’料理,是利用非常有限的材料烹调的极为特殊的料理。不论是谁,一生人中最多只能吃几次。所以贵客必须三思而后吃呀。”
“是不是价钱非常高昂?”我脱口而问,又向可菜打了一个眼色,表示求得她同意的意思,然后毅然决然地说道:“钱方面绝对不成问题。”
店主嫣然一笑,轻轻地摇摇头,然后慢慢地把双手抬到胸口,逐一脱下手套。
“说实在,我本人已愉快地享用了三次‘A级’料理。不过,往后充其量只能再吃一、二次,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呀。”
说毕她挨近我们,伸出已脱去手套的双手。我屏住气看她的手,瞠目结舌。两只玉手本应有纤纤十指,但是这位漂亮女店主的右手只有四指,左手只有三指。
“从别处弄来的食物材料,新鲜度方面必打折扣。再说我们总不能生宰活人吧,哪怕愿意出卖部分活体组织的提供者也是凤毛麟角呀。所以,作为最新鲜的材料,而且作为‘爱’之对象具有特别含义的材料,眼光自然而然地转向自己的身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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