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回去……”
同样的言词重复多次后,突然声势减弱下来。然后——
“……KAMISAMA……”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我的KAMISAMA……啊……”
KAMISAMA——神?【注:日文“神”的发音,其罗马拼音为“KAMISAMA”。】
我后退一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孔。她似乎完全忘记我的存在,露出固执的神情,缓缓地摇头。
“……孩子,可怜的孩子。啊!神呀……”她继续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这个女人究竟怎么啦?
她是不是发疯了?我直觉地想。
“喂……你呀——”我用尽量平稳的语调对她说:“你从何处来?住在什么地方?”
听到我的诘问,这一次她用怯懦的眼光回看我。
“那边。”她说罢,用手指着屋子的东侧。
她的姿势,她的面容,突然在我心中掀起微澜。那妖娆的动作有似曾相识之感。
这是怎么回事呢?
几个记忆在被浓雾遮掩的心灵深处交集纠缠,我拼命追溯,终于露出端倪。
……呈不可思议颜色的两只眼睛。
啊!这是母亲的?——或许吧。不,不是如此,也不应该如此。这是……
传来那女人压低的笑声。我惊讶地望过去,笑声突然停止了,看不出她脸上有任何表情。然后在接下来的瞬间,她开始悲伤地呜咽、饮泣起来。
“……不!不要靠近我!不要妨碍我!”
转眼间那女人又恢复同起初一样的强硬口气,命令我离开。
“回去!快走!”
遇到这种场面,说实在我也感到毛骨悚然了。我不想再搭理她,逃一般地离开这个场所。
五
“哇!看起来老成持重,一派学者风度喔,仓桥老师。——不,还是叫你茂好一点吧。”
“嗯,那当然啦。”
“一晃眼不见有十七年多,时间过得真快呀。衷心祝贺茂事业有成:从一个行为不大检点的高中生变成了大学助理教授。”
“哈哈,我也想这么说你呢。一个好色之徒怎么变成和尚了?”
“我不但是和尚,还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明年要添第三个孩子。”
“啊!真了不得。”
“你不是也快做爸爸了?”
“预计下个月。”
“需要我帮你的孩子取个名字吗?取名可是一门学问呢。”
在咖啡店与重松健德久别重逢。他以穿和服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正如预想那样,他同过去一样剃了和尚头。不过听他笑风生,与其说他是和尚,不如说他是相声演员更合适。
“结婚多久啦?”
“今年是第三年。”
“女方是怎样的人?”
“喂喂健德,甫见面,你就调查起我的履历来了。”
“没那么严重。”重松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前齿,轻轻地摇手。
“我只是想问是不是美女?”
“这个问题可以作答——内子是我工作的研究室里一位教授的么女。”
“嘿嘿,你这家伙……”
“不过是巧合而已。”我略带自嘲地撇撇嘴。“有人怀疑我因为这层关系而被提早晋升助理教授,实在冤枉。说真的,我是凭研究实绩才上去的。”
“哈哈,谁都不会说这种恶意的话吧。”
眼角的小皱纹挤在一起,重松独自笑起来。然后又改成一副严肃的神情。
“可是茂,你确实变得老成持重了。”
与开头相同的言词又说了一次,可见它出自重松的肺腑之言。对于它的感想,我有悲喜交集之感。
重松带我去的肉店,味道确实一流。可惜我因长期食欲不振,胃袋也缩小了。吃的数量甚至不到朋友的一半。
“很安静喔,这个城市。”我一边替朋友注满不知是第几杯的啤酒,一边说。
“是吗?”重松轻轻摇头,摸摸通红的脸颊,说道:“如果住久了,你也会觉得它是一个嘈杂的城市。”
“喜欢读马克思著作的同伴不多了吧?”
“对不起。《资本论》之类我都读了,但觉得没有什么高明之处。”
我看着像章鱼般噘起嘴的重松,感到他一点也没有变。表面上看起来爱说笑打趣的人,其实是一个非常不易对付的家伙。
“说到嘈杂,茂,从去年夏天开始,这个小城真的骚动了一阵子。可以说弄得人心惶惶呀。”
“什么事?”
“接二连三发生重案,是非常恶质的杀人事件。”
我突然想起昨天在出租车中听到的说话。
“是出现剜眼珠凶徒的事吗?”
“哦,你也看到新闻报导了?”
“不,是出租车司机告诉我的。”
“出租车吗?嗯,确实,在第二起还是第三起杀人事件中,受害者是出租车司机。”
“凶手真的剜人眼珠吗?”
“是的。”
重松把玻璃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吩咐店员再来一杯。
“受害者共六人。”在等待期间,重松接着说:“半年内六人前后被杀,受害者都是这个城市的居民,从出租车司机到公司职员、中学女生、主妇……”
52书库推荐浏览: 绫辻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