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便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刘远山干笑了几声道:“果然是小弟敬重的痛快之人。既然兄弟快人快语,那么小弟也就不磨蹭打牙了。南宫兄可否记得那日是怎样离开闹街旁那座客栈的?”
草丛间的阴风灌入南宫寻的衣领,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他干涩着喉咙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说来小弟与南宫兄倒颇有些机缘巧合。那几日小弟刚好挥霍精光,没了银子只能委屈在廉价的客栈里。那晚见南宫兄星夜出门,出于好奇,便冒昧跟在身后。”南宫寻轻蔑地看着刘远山。他笑着继续道:“南宫兄那晚出了两趟客栈,第二日又匆匆离去。小弟是好奇心极强之人,便失礼到兄弟的房中走了一趟,发现兄弟竟将一幅美女画相遗失在了柜子中。小弟只好暂且帮兄弟保管了。”刘远山哀叹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团用布包好的东西。“只可惜小弟是个粗人,毫无心机可言,兄弟好好的一幅画由于小弟的大意,竟被老鼠作践了。”
刘远山站在原地将残
缺的画扔给南宫寻。南宫寻将只剩下下半节的画摊开。这的确是原先那幅画。他清楚得记得画像中的女子穿着一双红色纳花鞋。
刘远山屈身作楫道:“实在是小弟的过失。不过南宫兄那日走得确实匆忙,不然的话小弟定会将画如初奉还的。”他睃眼瞧了南宫寻一眼,“不知兄弟那日为何事夜出了两回?”
南宫寻闷声道:“你那日不是跟出去看了吗!”
刘远山愁着脸道:“盗亦有道,兄弟想必是将小弟看得忒黑心了。那日小弟跟在兄长身后行了半程的路,见兄长在路上一切安好,便原道先回去了。以后的事小弟自然不得而知。其实小弟别无他意,只是见兄长第二日清晨脸色极差,随便问问罢了。如果兄长不便告之也是能理解的。”
南宫寻将画卷好收入怀中,软了些语气道:“你后来又是怎么来老宅的,而且为了得些小利而干遭天谴的勾当又是为何?照你方才的说法,像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怎么也卑屈下贱了起来?”
刘远山愧笑道:“南宫兄有所不知,县城中许员外富贾一方尽人皆知,其人心善也是有目共睹的。小弟盘缠用尽,在外乡又过前科,所以只得歪心眼打起了许员外的主意,实在惭愧。”他向身后的两个坟墓深作了一楫,“方才小弟说既是为了钱财又不是为了钱财,完全是夸口胡诌。许员外万贯家财、乐善好施你我早已知道,不必累赘。只是小弟如今才愧知员外为了接济贫穷书生已经撒尽钱财,这是始料未及的。”
“于是你白白歪了一朝心,便打起老宅和孔、雷两位老爷的主意?”
“惭愧,惭愧!”
离坟地二十丈开外处静淌着一带水草丰美的苇塘。因其与环城大河一衣带水,因此一年四季未曾见干涸过。此时,水地间的芦苇长势正茂,青翠绿玉的枝叶刺天伸展着。从荒地深处袭来的寒风穿过芦苇丛,使得惊飞水鸟的破啼声和芦苇叶的拍击声辗转在夜空中,久久响彻。
荒地里露冷风寒,南宫寻和刘远山兀自站在原地,彼此沉默了一段时间。
刘远山向南宫寻愧笑了笑。南宫寻见他略有悔意,因说道:“你既已知道惭愧,明日随我向哑伯伯赔礼说明了这一切,争取给他老人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刘远山面带愧色道:“只要兄长不去官府告发小弟,小弟言听计从便是。”他将袖内的几锭金锞和银饰放在地,“这是刚刚盗得的雷老爷的随葬物,兄长一番言语教训得在理,小弟如今自惭形秽,若从此刻开始摈弃以往恶习,不知兄长是否能一如往常那样看待小弟?”
南宫寻宽态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若能真正改过自新,作为兄弟的岂有不原谅的道理!”
刘远山拱手施礼毕,
将地上的金银随葬物拾起,说道:“兄长有如此胸襟,小弟真是五体佩服,只可惜滋生在小弟心中的贪念作怪,方才竟无耻掘盗了雷老爷的坟墓,如今想起来悔恨不迭,只怕日后必遭报应!”他摇了摇头,看着南宫寻,“兄长乃仁义之士,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借兄长之手将随葬品还回去,那样想必能得到九泉之下的雷老爷的原谅。”
“早知有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南宫寻笑着扔掉手中的木棍, “借人之手,我倒是头一回遇到。”
刘远山笑着走到南宫寻跟前,将手上的金银财物给他,自己则拿起锄头重新挖掘雷老爷的坟墓。
苇塘里的芦苇叶在夜风中“哗哗”作响。刘远山一锄一锄地将黑色的泥土刨起。他手中的锄头每刨一下都会发出铿锵的撞击声,这种铁器与砾石之间碰撞出来的声音,在幽静的深夜里格外刺耳。
几只从苇塘里飞来的夜鸟兀地停在不远处的墓碑上。南宫寻看到它们黑色羽毛下发亮的瞳仁正死死地盯着刘远山身下的墓地。它们正在期待着什么。
半里地外的“白娘娘道观”在夜色中敞开着大门,黑洞洞的门庭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在贪婪地窥视着他们。
刘远山已经刨开了坟墓表层的泥土。置放着雷老爷遗体的枣红色棺椁,在苍白的月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那几只裹在黑色羽毛下的夜鸟,依然死死地盯着墓地。它们发出“咕咕”的鸣啼声,轻轻颤动的喙在黄色的眼睛下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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