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寻知道了原委,便也无话。他与陈心远一起去了柴房,各自忙开。
南宫寻在灶堂里生了一堆火,见陈心远有模有样地向铁锅里舀水,因笑道:“好生羡慕兄弟的家境,可以无所顾忌地做自己想做之事。”
陈心远舀好了水,坐在他身边道:“谁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小弟虽说自幼衣食无忧,但家父是个管教极严厉的人,从小便不断灌输如何如何地立志,如何如何地做人上之人,生生把人变成了书呆子。小弟祖上曾出过两位有所作为的先祖,所以这种古板迂腐的家风一直沿袭下来。说起羡慕,小弟如今倒是羡慕兄弟昨日说的那般田园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神仙才能享受的样子。”
南宫寻笑道:“如今咱两谁也别羡慕谁了,同为天涯沦落人,同为落难书生。”
陈心远叹道:“兄弟说得极是。许员外和哑伯伯待我们恩重如山,你我心里铭记,只是不知何时才能还了这恩情。前些日子小虎同哑伯伯去街口买菜,碰到小弟的一位同乡故友,他如今在这县城做买卖,生意经营得倒也红火。小弟在南宫兄没过来之前便拜访过那位朋友,他答应说:‘且过十来日待还来了债钱,你再过来取罢。’如今已满了七八日。小弟昨日听小虎说:‘他捎来话叫去取呢。’所以,不只是哑伯伯和许员外的大恩难谢,就连与兄长相聚的时日只怕也就是单单这一晚了。”
南宫寻道:“你且凑够了去京城的盘缠只管去便是。哑伯伯不是说过了,哪日高中黄榜,只须路过看一朝就算对得起他和许员外了。此外,你我早晚会在京城聚首,到时见着了岂不一样?”
陈心远在南宫寻的手臂上握了握,说道:“兄长乃大仁大义之人,小弟不无钦佩。”
南宫寻已经烧热了水
,他与陈心远彼此说了几句离别的话,关切地问道:“你们明日便要走,不知小虎可否承受得了?”
陈心远道:“小虎平日身体一直不错,你只须看他那七尺高的身材便可知道,今晚虽烧了点,明早想必就能退掉。”
南宫寻道:“刚才我们只顾说话,我且忘了去看他一看,如今烧好了水,去看一回罢。”
陈心远道:“小疾罢了,何必去看他。远山兄弟还等着我们给他擦身子呢。”
南宫无话。两人向盆里舀满了水,朝哑伯伯的房里走去。
刘远山躺在床上依旧不醒人事,但气息却比刚才足了些。南宫寻欣慰道:“能活下来真是神奇了。”
陈心远道:“这与他的体格不无关系,他与小虎同样是健壮之人。”
他们协力为刘远山擦了一遍身子。南宫寻替刘远山掇外衣的时候,从他怀兜发现一包杂色粉末,他拿来看了一看,觉得疑惑,暂且替他收了。那时,陈心远刚去门外倒了一回脏水。
窗外夜色淡淡,穿过槐树枝的冷风呼啸着,使得哑伯伯的卧房内格外寂静。刘远山的脸随着脉息的出现早已弛缓下来。他密闭着双眼,胸部平稳起伏着,四肢骨折处的渗血早已经停止了,只是口角仍旧时不时有淡红色的血水流出。
陈心远倒水回来,没过一会儿哑伯伯也来了,他引进一位六旬老者,那老人虽是暮年之人,却长得颇为精壮,走路生风地赶进卧房,将背上竹篓往地上一放,便坐在床边为刘远山把脉看伤势。他蹙了蹙眉,招手唤进一个青年。南宫寻刚才只注意到老者,此时才发现门外原来还站了一人。他和陈心远都打量了一眼那个年轻人。他的年龄与南宫寻相仿,个子亦与他相差无几,只是唤进来的时候一直低垂着头,一副怕生腼腆的形容。他站到老者身边。南宫寻见他很是拘谨,便离他远了些,心想,这男子生的眉清目秀,模样讨巧,却怎么羞态得如一位十八岁的深闺女子。
坐在床沿的老者为刘远山静候了一脉,拈髯差身旁的青年将治疗所需之物摆出来。那青年手脚倒是麻利,从竹篓里拿出棉纱、长条形的竹片、一些捣将成糊状的药泥和几贴包好的草药。他将这些东西摆在刘远山的身边。南宫寻见床上摆放不下,便将门边的杌子拿给他。青年伸手接过来,瞄了一眼南宫寻,也不说话也不道谢,只无故脸就红了。
南宫寻见他这样,心里也莫名起来,退到哑伯伯身边问了一回两人的来历。哑伯伯见老者紧蹙的眉头稍稍缓了些,便笑着手语道:老者姓孙,是县城颇有名望的郎中,行医数十载,治疗过无数罹患顽疾的病人,而且尤为擅长医治那些因外伤而骨折伤筋的病例。
南宫寻点了点头,问
道:“那么,他身旁的年轻人又是谁?”
哑伯伯道:孙郎中的名望早已蜚声在外,拜他为师的青年数不胜数。他如今也不晓得此人是谁。
为刘远山号脉的孙郎中听到了南宫寻的话,爽朗地笑道:“老朽毕生行医,收了好些年轻人为徒,虽说良莠不齐,但也个个都是实打实的小子,如今收关门弟子,却懵了眼找了个姑娘似的。”
大伙听了都笑起来。那青年扭捏作态,红着脸在孙郎中的背上拍了一拍。大家笑得更厉害了。孙郎中道:“小徒唤名慧卿。你们听听,连名字都取得同姑娘一般。”
说笑一回,大家笑罢了。孙郎中拈髯道:“老朽刚刚为这位公子候了一脉,虽说脉象虚弱,但仔细静切尚且过得去。”他望了一眼哑伯伯,“只是,这时稳时乱的脉象真真奇怪,恐是受了极度惊吓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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