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惊醒了过来,立即跳起来,离开了女尸。
这时,他看到,这具他刚刚还称之为“妈”的女尸,两只眼睛翻了开来,眼眶里,没有黑色的瞳仁,而全是惨白的眼球。她的脸上浮着阴恻恻的微笑,嘴角,露出了一粒蚕豆长短的白森森的牙齿。
吴侗的身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幸好发现得早,不然,会很麻烦的。他下意识地,双手十字相交,两只食指对着女尸,捏成了“阻”字诀,口中叫道:“天地良心,生死有命。人鬼殊途,游魂请进!”念完,右手往包袱里一探,中食两指挟出一张符纸,裹挟着罡风,“啪”地一声,贴到了女尸的脸上。
三
看着女尸重新恢复了安静,吴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阵夜风从亭子外吹进来,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他看了看山脚的寨子,那一家的灯光还在隐隐亮着,人家还在等着他们呢。他点亮马灯,叫道:“畜牲,走!”女尸就乖乖地向着山下走去。
只须跨过一座石头拱桥,就到了寨子。吴侗敲响了铜锣,叫道:“喜神过境,活人勿近,天高地宽,各走一半——”
他这个时候叫将起来,是告诉苦主,你家客死他乡的亲人回来了,马上就到家了。同时,也告诉他们,如果还没睡,一直在等着,这个时候就要回避,等他用法术把尸体赶进了棺材,躺下之后,再行出来,以免活人的人气冲撞了尸气,引起诈尸,那就糟糕了。
果然,苦主家还有两个人并没睡下,听到锣声,很快从堂屋溜到了厢房里。
那家的院子不大,一副黑色的棺木,摆放在两张条凳上,棺木的棺盖没有合拢。棺材旁边,发了一盆炭火,火盆里,烧了些纸钱。
吴侗把尸体赶到棺材前,叫道:“停起!”
女尸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她的脸虽然还是被符纸蒙着,看不出她的表情,但她微微低着的头,像是在审视着棺材,仿佛也知道了这副棺材就是她的睡床一样。
隔壁厢房里,有嘤嘤的哭泣声,很细很小,穿过薄薄的板壁,传进了他的耳朵。吴侗心想,这应该是女尸的女儿吧。
吴侗把左手捏成剑指,点着女尸的颈根后面的玉枕,右手拿着赶尸鞭将女尸的头顶“啪”地打了一下,说:“天地悠悠,魂魄不游,各去各地,安息久久!”
他正要叫一声“进去”,还没有来得及叫出来,突然听到了一声悲惨的哭喊:“娘啊,娘,我苦命的娘啊……”
随着那叫声,厢房里冲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那姑娘披头散发,脸上,涕泪泗流。只见她甩脱掉后面一个中年男人的手,不顾一切地奔出来,朝她的母亲扑过去。
去时,娘还是那么慈爱的一个人,交待女儿多听爹爹的话,多帮爹爹做事,多做几双布鞋,多织几尺布,来时,却变成一具恐怖的尸体,有肉无血,与亲人阴阳两隔,教人如何不肝肠寸断!
女尸在吴侗叫她“进去”时,她自己爬到摆放棺材的伸出了尺来长的条凳上,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棺材。听到女儿哭天抢地的声音,她就停了下来。
吴侗的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不好。”
那姑娘不要命地扑过来,还是被那个男人追了上来,死死地抱住了。男人说:“爱莲,你就让你娘睡了再去看啊,这样子要出大事的……”
接下来,女尸应该把另一只脚也跨进棺材,然后,自个儿蹲下去,躺好。而被她的女儿这么一叫,她的还没有进入棺材的那一只脚就停止不动了,动的,是进去了的那一只脚。她把那只脚从棺材里缩了回来,慢慢地转过身子,居高临下地,面朝着他们,那神情,很是怪异。
吴侗双手伸开,拦住那两个人,高声叫道:“小心,你们赶快退出去……”
爱莲看到这样子,晓得自己真的闯了祸了,也不禁吓住了,愣着,忘记了哭泣。她颤了声音,说:“爹,我……”
她话没说完,就被她爹给拉进了厢房,躲了起来。
这时,吴侗早已经盘腿坐下,双手食指和无名指捏在一起,默默地念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怨仇皆无,各走各路!”
女尸的嘴里嘿嘿地笑了两声。她迅疾地伸出手,自己揭下了脸上的符纸。然后,猛地一跳,从吴侗的头顶了一跃而过,挟带着一股阴风,直往厢房扑去。紧接着,就听到厢房里传来了她女儿的惊呼声:“娘啊,莫骇我啊,我是你的爱莲啊。”跟着,就是她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他妈拉个死婆娘,死了都……”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发出的声音,不成话语,而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呜呜哇哇”的声音,像是被甚么堵住了一样。又听她的女儿惊叫的声音:“娘,娘,你莫害爹啊,爹要是去了,我一个人也只好跟你们去了……”
吴侗像是这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充耳不闻。他一动不动,不慌不忙地把一张符纸掏出来,咬破自己的右手的中指,那血,就滴了出来。中指很快在符纸上画了一个符咒,这才一跃而起,一脚踹破板壁,飞身撞进厢房。他看到,那个男人已经横陈着躺在地上,拼命地抱住女尸的双脚,不让她去加害女儿。他的女儿则退缩到屋角,全身颤抖着,吓得话都说不出了,只会张着嘴,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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