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顾不得那么多,忍受着刺骨的寒冷走过去。他的手一伸,抓住了邓金名的一只手。他的手也和这水一样,寒意透骨。他管不了那么多,邓金名不清醒,但他是清醒的,他只有一个念头:把邓金名拉起来,不然,小命不保。
但是,别看邓金名的年龄大他一轮,这一下子,他的力气却是大得惊人。舒小节根本就拉不动他。不但拉不动,他反而被邓金名给拉着,一步一步向前,往水的深处走去。而脚下,滑腻腻的水草也越来越多,在水里摇摆着,飘动着,在他的双脚之间绕来绕去。舒小节试着甩开邓金名的手,这时才发现,已经不可能了。
他的头上开始冒冷汗,手里一边还在挣扎着甩开邓金名的手,嘴里一边哆哆嗦嗦地说:“邓伯伯,你你你……这是干的甚……甚么啊,别、别走了,我们回去好、好、好吗?那……那那,那你放开我,好好好吗?”
这么语无伦次地说着,他猛地一使劲,把邓金名的手也带了出了水面。这时,他看到,邓金名的手上,还有一只手。那只手,绝对不是邓金名的另一只手,而是一只瘦骨嶙峋,白莹莹的女人的手。
六
舒小节的脑袋嗡地一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回,死无葬身之地了,不,是要葬身于水了。
意外的是,邓金名那只紧紧拉着他的手,这时却松开了。手一松,舒小节的全身都放松了,力气不知不觉地大了起来。他赶紧下意识地一挣,脱离了邓金名的控制。而自己,也因为用力过大,身子趔趄着,“噗嗵”一下,跌到水里去了。顿时,嘴里,鼻子里,还有眼睛里,到处灌满了水。他紧张得喘不过气来,鼻子里有水,当然喘不过气来。他的双手胡乱地扑打着潭水,那些潭水被他那么一扑打,水里的水草就像是被惊醒了的水蛇,纷纷地活了过来,乱舞乱钻,把他的双脚给绞住了。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马上提醒自己:冷静,冷静。等那潭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他才小心翼翼地把缠在脚上的水草一一解开了去。等他做完这些,直起腰来时,他发现,山顶上,露出了一抹蛋青色的天空来。看到那逐渐放亮的天,他的心里安稳了许多。只要天一亮,就不怕那个女人了,更不用怕邓金名了。想到邓金名,他四处观望,才发现,邓金名早就沓无人迹了。那个虽然还没露面但千真万确地存在过的女人,也无影无踪了。水面,一平如镜,沉默无语,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舒小节呆呆地站在水中,环顾四周,在渐渐亮起来的天空下,只有郁郁葱葱的山峰屹立着,与他作伴。耳里,什么声音也没有,静默得让人心慌。他想,怎么连鸟儿的鸣叫都没有呢?
他马上笑自己,多读了几天书,把这恐怖的野外也当成风景了,若不是亲身经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情景,说不定还会象古人一样摇头晃脑地吟咏“山隐隐水迢迢”、“数枝幽艳湿啼红”的诗句呢。现在不是诗情画意的时候,得赶紧离开这莫测的潭水才是。于是,他就着微亮的天光,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岸上。
他把湿透了的鞋子和裤子脱了下来,拧干,挂在一蓬小树上,晒好。正是秋天,清晨的山风吹来,冷得他连打了两个喷嚏。浑身一忽儿冷,一忽儿热。冷时,直打寒战,热时,恨不得一头栽到冰窖里去。他的牙齿不争气地互相打着架,可以清晰地听到“嗑嗑嗑”的撞击声。水里的雾气一骨碌一骨碌地往上升腾着,水面也似有了反应,翻了锅似地,沸腾着。他打了自己一拳头,骂自己:明明知道这里很邪门,怎么还不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呢?于是,他顾不得等他的衣服和鞋子晾干,搂到手里,就往山壁外跑去。
直到离了那个深潭好远,他才停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地跑了好远。好在在这样的深山里,莫讲人影,连一只鸟也没有看到,否则,自己光着身子那么跑,不羞死人才怪。
走到半山腰,极目远眺,峰峦叠嶂,云雾缭绕。除了一如既往的沉寂外,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寂。他沿着这条小路,一步一步地走。他想像着,是不是要走到路的尽头,才能看到山里的人家?如果,走到了尽头,依然没有看到半户人家一个人影,依然没有听到狗的叫声的牛的铃声,那会是一幅什么样的情境呢?刚才的水差一点是尽头,莫非现在的山也是尽头?想着想着,他的脚有些软,不敢再往前走。
这时,他看到路边有一块方形的石块,歪歪地立在路边边,石块上布满了青苔。他像是做梦一样,刚才不是看到一块同样的石块了吗?他记得刚才千真万确地见过那石块。当时,他还动了一下心,很想过去把石块上的青苔抹掉,在石块上坐下,歇会气。因为要赶路,他才没有停下来。怎么这里又出现了一块?
莫非,这是指路石?
他走上前去,用一块石片,刮去那块石块上的青苔,上面刻着几颗字,已经不太清晰了。隐隐约约看到是孝子、孝媳白为国几个字。他这才明白,这不是石块,而是墓碑。因为年代久远,又无人打理,下半截深深地埋到了地下,只露出上半截,看起来就不像是墓碑,而是一般的石块了。
这里原来有一棺坟。他早忘记了山是尽头的臆想,赶紧离开,继续沿小路走去。天早就大亮了,只不过,还是灰灰的,沉沉的,一点儿也不清朗,这样的秋天,和“秋高气爽”这个词一点关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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