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当香草的爹爹邓金名走到舒小节面前时,舒小节抑制不住就要喊起来了。但他想一个正常人是不会穿得这么怪,走得这么怪的,莫非他跟自己一样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是什么人什么事使得他变得这么神经兮兮,神秘莫测?他在这野外荒郊匆匆独行,是往何方?这一犹豫的当儿,邓金名就大踏步地从他的面前走过去了。他躲在一人多高的草丛中,邓金名自然看不见他。舒小节看到,从他的眼皮子底下一晃而过的两只脚,穿着雪白的袜子,外面套着的,是一双黑色的布鞋,崭新的。
直到邓金名远去了,舒小节才敢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他这时发现,自己的身上,已是湿了一大片,他不知道是吓出来的,还是露水打湿的。也许,都有吧。
他目视着邓金名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的疙瘩把他困扰得很是难受。这个疙瘩如果不解开,他想他是不是会疯掉呢?自从他回到龙溪镇后,一连串怪异的事情搞得他身心疲惫,脑袋疼痛。现在在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突然遇到一个很亲切也很熟悉的未来的老丈人,本来应该是令人兴奋的,而那个未来的老丈人却又偏偏是穿着死人的衣裤出现,直橛橛地大步赶往某个地方,这怎不让他难受呢?
他是香草的爹爹,也是自己未来的爹爹,再怎么说,他也不能眼睁睁地让他这么茫然地走掉啊。
于是,那一刻,舒小节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就突然决定了,跟上去,看他往什么地方去。大约过了一支烟的工夫,就要赶上邓金名了,直到这时,舒小节才放慢了脚步,与邓金名隔着十来丈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邓金名还是那么直橛橛地沿着小路往前快快地走着,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的走路的姿势特别是他的快速移动的脚步看,他似乎心里很急,好象是要在天亮之前到达某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是他很向往的,向往的地方,有一个重要的人或一件重大的事情在等着他。
舒小节就这么跟着邓金名走,邓金名一点都没有发现会有人跟踪他。也许他的心思只在走路上,其他的,根本连想都不想。也许那个人太令他牵挂,也许那个目的地令他太向往了,所以,有没有人跟踪,他根本无所谓。他真是这么想的吗?舒小节不禁有些疑惑了。这么一疑惑,舒小节就怀疑,邓金名这么快快地赶路,真的是他的本意吗?想到这里,舒小节感到有些害怕。一个人,如果去见的人并不是自己想见的人,去的地方并不是自己想去的地方,那会是怎样的后果和结局?
舒小节有些犹豫,是继续跟着,还是停下去,各走各的?如果继续这么跟下去,会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大事发生?如果有,会不会伤害到自己,当然也伤害到邓金名?
舒小节的脚步慢了下来,想放弃他的跟踪。可是,他是香草的爹爹啊,也是自己以后的泰山大人啊。我能不管他吗?再说,眼看天就要亮了。天亮了,甚么鬼东西都不用怕了。舒小节为自己的懦弱和自私而感到有些脸红。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就重新加快了步子,撵了上去。
又翻过了一座山,眼前,出现了直挺挺的峭壁,三面全是这样的峭壁,形成了一个凹字形的格局。只有一条小路往那峭壁曲里拐弯地进去。邓金名的身子一晃,就不见了。显然,他已经走进了三面峭壁环绕的里面去了。舒小节生怕跟丢了邓金名,就跑了起来。不一会,他才看到,山里,有一座深潭。因为没有天光,深潭一片暗绿色。水面上,显得波澜不惊,死水一潭的样子。一些不知是山雾还是水汽的东西,从水底摇摇摆摆地升了起来,然后,就消失在山壁上浓密而杂乱的厚厚的藤蔓上了。
邓金名好象不知道他的前面有一片深潭,还是一个劲地沿小路走去,而这条路,竟然就直接地通向了深潭!
邓金名的脚好象失去了敏感性,对柔软或坚硬没有一点感知,走到小路没入水中的地方,居然一点都没有放慢他的步子,仿佛前面并不是水潭一样。“哗”地一声,他的一只脚就迈进了水中。舒小节看到他的身子似乎一激零,但依旧没有停下来,另一只脚也“哗”地一声插入了水中。就这样,两只脚都到水里了,还是没有停下来,一步一步地,保持着他在岸上行走的姿势,继续往水的深处走去。那水也没有任何涟漪,根本就不像是水一样。如果不是有被邓金名拨弄出的“哗哗”的水的声音,谁会相信那“死水”就是真正的水呢?
“死水”这两个字一出现在舒小节的脑海里,他才猛然间醒悟过来,暗道一声“不好”,就急急忙忙地跟了上来,对着邓金名冲口就叫:“名伯,你莫走了!”
这声叫喊在这个阴森的黑夜里,显得很突兀很宏亮。但是,邓金名的耳朵也失去了敏感性,一切声音已不存在,竟然像没有听到有人在叫他一样,还是往水的深处走去。深潭像是一个守候多时的张着巨大嘴巴的怪兽,冷漠而又亢奋地吞噬着邓金名的躯体。
膝盖,大腿,水已经漫到邓金名的屁股那里了,再走,就会沉没到水底,划出几圈波纹,然后,再浮起来。沉下去时是活人,浮起来时,就是死人了。
舒小节赶忙跨进水里,一个踉跄,差一点倒下,随即,一股刺骨的寒气直扑他的四肢,躯干,五脏六腑,那水,冷得他打起了哆嗦。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水竟然会冰冷到让他几乎昏过去的程度。
52书库推荐浏览: 杨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