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侗笑道:“娘才不是睡懒觉哩,娘累了嘛。”
姚七姐说:“往天在屋里时,还从没睡过懒觉,总有做不完的杂七杂八的事。这一出来啊,就懒到骨头里去了。”
吴侗下了床,说:“娘你再躺躺,我去给你打洗脸水来。”
也不等她回答,吴侗就一阵风儿似地下楼去了,很快,打了一木盆的热水上来。
姚七姐边洗着脸,边对吴侗说:“出了这个客栈,我们就各走各路了。”
吴侗听了这话,心里很不乐意,说:“娘,我陪你到灵鸦寨去找香草。”
姚七姐说:“你啊,出来这么久了,你爹爹天天都在盼你回家哩。”
吴侗说:“嗯,爹爹是在等着我了。他估摸着我到家的日子,就到寨子外面的路口上来等我。他总是这样,从小时候起,我和小伙伴们在外面玩,要吃夜饭的时候,他就坐在门边等我了。”
姚七姐说:“那是你爹疼你哩,你不要陪我去灵鸦寨,我自己又不是不晓得路。”
吴侗说:“不行的啊,你的身体还没复原,还是我背着你去灵鸦寨吧。”
姚七姐说:“昨天把你累得坏老火,今天我再也舍不得让你累了。你爹看到你到日子了还没回家,心里肯定急得像猫抓,你这么大的人了,应该懂事了,不要让老人家心焦。等你成了家,也做了哪个傻小子的爹了,你就知道,做爹的滋味了。”
吴侗怔了怔,半天没有说话。
姚七姐很诧异,问他道:“你怎么不讲话了呢?”
吴侗说:“赶尸匠是不能有女人的……”
姚七姐恍然大悟,说:“侗儿,是我不好,只顾着劝你要体谅你的爹爹,没想到,让你伤心了。”
吴侗有些激动,说:“我回去要和爹爹讲,我不做赶尸匠了,我再也不想成天和尸体走在一起了。”
没成想,姚七姐也很是支持他的想法,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标标致致、英英俊俊的大小伙子,怎么就和那些死人滚到一堆?”
吴侗有些兴奋起来,说:“娘,我回去就和爹爹讲,我不要和死人在一起……”说着,吴侗就握住了姚七姐的手,摇晃着,继续说道:“那样,我就可以天天和娘在一起了。”
姚七姐见吴侗捉住自己的手,只顾着一个劲地摇晃,心里也不禁莞尔,说:“说你傻你还不承认,天底下,有哪个是和娘过一辈子的啊?真正能和你过一辈子的,不是娘,是婆娘。”
吴侗的脸有些发烫,说:“别个和婆娘过,我和娘过。”
姚七姐说:“傻子崽……”
吴侗就真个呵呵傻笑了起来。
姚七姐说:“时候不早了,赶路要紧。再不走,你爹真的要急出病来的。”
听说又要走,吴侗刚刚还晴朗的脸上,就又转为阴天了。他说:“你硬要撵我回去见爹爹,我也答应。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看要不要得?”
姚七姐哦了一声,问道:“你还打甚么小九九呢?”
吴侗说:“娘,你看这样好不好,你的身子骨还虚得很,你在这里再歇一夜等我,我见了爹爹,告诉他我不做赶尸匠了,然后,就马上赶到这里来,和你一起到灵鸦寨去。”
姚七姐想到,以自己目前这样子,走一步都要喘粗气,更莫讲走到灵鸦寨去了。她觉得吴侗的说法很是合情合理,便答应下来,说:“我就在这里再歇一夜也要得。”
吴侗听她同意了,就咧开嘴巴,呵呵地笑了起来。
四
吴侗回到家里的时候,果然看到他的爹爹拄着拐杖,像一尊雕像一样,站在院子里,朝路口张望着。他心里一阵感动,多少年了,爹的身影一出现在他的视野,他就有种踏实的感觉,那是家的感觉。但今天,除了感动,他还有一丝遗憾,这个家,什么都不缺,就缺少一个女人。没有女人的家,虽能挡风雨,但冷暖不知,忧伤或欢乐也失去了意义。
吴侗的身影一出现,吴拜的脸上就浮现出一丝笑意。
吴侗叫了一声“爹”,快步走到他的身边。
吴拜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来接吴侗身上的包袱。
吴侗把包袱解下来,也和以前一样,并不递给爹爹,而是一手去扶爹爹,一手自己拿着,说:“这包蛮重的,我拿我拿。”说着,就和爹爹两人一起,走进了吊脚楼。
坐在火铺上吃饭的时候,父子两个就着野猪肉,你一杯我一杯地干着泡酒。
吴侗发现,这次回来,爹爹虽说还是和以前一样,看到他,脸上就有了很浓的笑意,但这次,那笑意里,似乎隐藏着很深的忧虑。
吴侗就想,难不成爹爹晓得我不想做赶尸的事了吗?
他挟了一块野猪肉放到吴拜的碗里,说:“侗崽出去这么久,爹一个人在家里,没得甚么事吧?”
吴拜想做个笑模样出来,却做得不像。
吴侗就说:“爹,你有甚么事好象在瞒着我。”
吴拜这才开了口,说:“按说呢,这事和我们贡鸡寨一点关联都没有,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而且,那死人的事,要是拦不住的话,一死就是一大片。”
吴侗正把一块肥肉塞进嘴巴,听了吴拜猛古三天的话,不晓得哪里来的由头,不禁一惊,忘记了嚼肉,含糊不清地问道:“哦?怎么这么凶?是哪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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