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休息一下。等他醒来,太阳升起老高,到中午了。
他下楼去结账,看到汪竹青坐在木椅上,在等他。见他下楼来,她便站了起来,对他说:“你们赶……赶路的人,果然是黑白不分,晨昏颠倒的。”
吴侗睡眼惺忪地笑了一下,说:“昨天一夜没有合眼。”
汪竹青说:“一定是看了一夜的日记吧。”
吴侗说:“就是啊,你怎么晓得?”
汪竹清说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啊,如果是我,我也一定是这样的。”
吴侗说:“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汪竹青关切地问:“怎么样,有线索了吗?”
吴侗摇了摇头,说:“什么都没有。”
汪竹青担忧道:“这,那可怎么办啊?”
吴侗说:“也许有,只是,我看不出。也许我爹爹和灵鸦寨的老辈子们才能够看得出,毕竟,日记里记的都是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现在的,一个字都没有。”
汪竹青惊道:“二十年前的故事?我猜猜,一定是一个感天动地、缠绵悱恻的爱情绝唱,对不对?我要田老师跟我讲这个故事,他一直不肯讲。”
吴侗结了账,和汪竹青一起走出了客栈。
烘江的街上,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吴侗没有心思逛街,他的心里,一直还在牵挂着姚七姐。走到腰子冲,沿冲往河边去,就是烘江最大的码头,江西码头了。
汪竹青见他要想回家,就对他说:“你也难得来一次烘江的,再忙,也要逛逛街吧?这样吧,我陪你尝尝烘江的小吃,怎么样?”
吴侗对她说:“烘江我来过的啊,我这里有朋友哩。虽然还从没好好地逛过烘江的街道,其实啊,不就是人多一点,挤一点。”
汪竹青奇道:“既然有朋友,连面都不见一下就回去了,可见,你这个人一点都没有朋友之情。”
吴侗说道:“那也不是的,我那朋友,都是道上的朋友,有事才找的。我现在想退出这个行业,就没有必要去打扰人家了。”
汪竹青问:“做得好好的,怎么不想做了?”
吴侗说:“一句话讲不清楚。哦,到码头了,你回去吧,谢谢你送。”
江西码头果然很大,如果真要好好地数一下阶梯,那青条石砌成的阶梯不下五六十级。各式客船沿码头一字儿排开,随着上下船的人的脚步,船身微微地摇晃着。船的边沿,有一些客人们随手丢弃的稻草|奇-_-书^_^网|,还有上游漂流下来的水草,一漾一漾地,像是在挑逗着对它们来说显得很是那庞大的船底儿。船老板照例叼着一支烟杆,蹲在船尾,悠闲地瞧着那些南来北往的客人们上上下下。客人有挑柴火来卖的,也有背米来卖的,还有手挽竹篮的小妹崽,以及穿得很是体面的绅士模样的商人,他们头戴礼帽,手上撑着拐杖,身边,都有下人陪着。最勇猛的算是那些扛着上好的树墩子的汉子们了,他们一路大声嗨气地吆喝着“让开让开,树墩来了。”听到他们的叫喊,人们便都纷纷避让,让他们呼啸着一路小跑地冲下船去。船上,那些精壮的船夫,和着几个婆娘们,在船舷上,就着火炉子,把昨天吃剩下来的猪下水,或者猪脑壳肉,又加了些红的辣子青的小葱,重新倒进锅子里,加火热了,就着米酒,呼哧呼哧地大吃海喝起来。
汪竹青到一个粑摊上买了十几个油炸粑,用几张荷叶包好,递给吴侗,说:“你早饭都不晓得吃,等会到船上做了饿痨鬼,也不会有人顾得到你的肚子。”
吴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粑,说:“心里只想到赶路去了。”
汪竹青笑道:“不晓得是哪个妹崽在等着你,看你丢了魂一样。”
吴侗认真地说道:“不是妹崽,是我娘。”
汪竹青听了,说:“人家讲的,娘牵崽,千里长,崽牵娘,扁担长。看来这话到你这里,得倒过来讲了。”
停泊在码头上的一只叫做“巴岩将”的船,人也上得差不多了。一个船夫跳下船来,到拴船柱上解下绳子,也不急着上船,而是把那解下来的绳子拿在手里,对着码头上没上船的客人叫道:“开船了,开船了噢——”
几个客人便急急忙忙与送行的亲人作别,往船上快快而去。
吴侗对汪竹青说:“你回去吧,田老师那里,你们还得忙上一阵子的。”
汪竹青说:“你去吧,一路顺风。”
吴侗调过头,就踏上了跳板。
这时,高高的码头上,有一个人挥着手,扯开啜子叫喊:“吴老司,吴侗,吴老司,你等一等——”
吴侗听得是叫他,回头去看。
一个穿着青布大褂的中年人,一手提着褂子的下摆,一手向他挥舞着,蹬蹬蹬地直往阶梯上下来。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架板上,拉起吴侗就往架板下走。
吴侗说道:“刘伯伯,你这是……”
中年人并不理会他,说:“莫到这里影响人家开船,你先跟我到岸上去,我再好好地和你讲。”
吴侗说:“刘伯伯,我,我已经不做了……”
中年人根本就不听,说:“先下了船再说,你硬是不肯做,还有下一班船,我给你买头等舱。”
吴侗架不住他的固执,只好和他下了船,来到码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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