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矶步履轻快地向花山头走去,准备待会儿到大桥头出摊去。
施朝安走出警所大门时,肚子叽里咕噜地叫了,哼,已经到了中午吃点心的辰光了!
那个阿德家后面弄堂的墙上墙下,被整得一塌糊涂,尽是被大力扯下的断藤残叶。施朝安在阿德娘的注视下,墙上墙下仔细查看了半日,基本可以确定,昨夜确实有人想在此攀爬墙头。那么这人除了死胚岳炳生,还会有谁呢?也就是说,岳炳生极有可能在这儿被什么毒物咬伤,跌下墙来。要不,这人夜半三更在此整出这么大动静,怎么解释呢?
但他从阿德家出来,一到街上,就撞上陶巡警,被叫回了所里。
负责王庄案子的人反馈回来的消息不太妙,到王庄来为那兄弟大佬吊丧的一批亲亲眷眷因为案情没有进展,群情激愤,说要到桐镇,到警所来闹事。
“触,借他们个胆子,试试!”他拍着桌子对他的手下说。但话虽这么说,事真闹开来,传出去,那就太难堪了。王兴国也定将再会拿这说事,大做文章。他知道这个镇长与他的难过,一则嫌他不听话,二则觉得他低能,所以这两年三番五次到县局给他上眼药,把他说得一塌糊涂,一无是处。
那俩孩子被杀一案,一如王庄案,也是八字没有一撇。他的手下查出来的全是一堆鸡毛蒜皮。谁欠谁七个铜板的赌债,谁谁谁把那俩孩罩着的小兄弟胖揍一顿,结过怨。但至于杀人吗,而且还是俩!关键是那俩孩子家的大人,查下来也没有不共戴天的仇家。这委实他妈妈的有点挠头。
施朝安现在只寄希望于手里的这块玉佩了,他深信只要解开麒麟玉佩的谜团,那么就能揭示桐镇一段尘封的历史,揭开一个惊天大案的盖子。如果他做到了这一点,那就咸鱼翻身,就足以向叔叔,向世人证明他施朝安不是吃素的,同时也让王兴国睁开他的狗眼瞧瞧,他施朝安不是一个混吃等死之辈。
如今对施朝安来说,这世上没有比这更有诱惑力的事了。尽管昨夜他只睡了两个时辰,但他精神头很足。此时他只担心一件事:对于这块玉佩,那个方老爷子知道得同他一样多。那样一来,他就得彻底歇菜了。
施朝安一般不在外面吃饭,店主热情过头是一方面,说这说那,弄得他不能定下心来吃东西,另外就是会钞,店主如同相打,推来搡去的,每次都得他发火,才收下他的铜钿。他不要吃白食的,警所其他人吃不吃,他管不了,但他绝不吃白食。这时他不想回家耽误辰光,于是便转身折进街边一家挂着一块“丁鸿兴”招牌的面店。这面店他吃过几次,店不大,很清爽相,面的味道也不错。
热气腾腾的店里那几张白木胚桌边坐满了人,有的坐两人的长条凳上竟坐了三个人,肘碰肘地在吃面,到处是呼噜噜呼噜噜的吃面声。客满咧!施朝安退了出来,准备换家店。一个小伙计看见施朝安,即刻奔到账柜上去叫店主丁鸿兴,丁鸿兴一见施朝安,立即像风一样地刮出账柜,把他扯进店来。那个极有眼色的小伙计马上同一张临街的只能坐两个人的小方桌上的客人商量,能不能腾个地方。那两个好说话的客人端着面碗,不管施朝安如何阻拦,还是同其他吃客挤一张桌子去了。
“虾仁鲍鱼双交一碗,紧汤!”丁鸿兴亲自向里头灶间长声吆喝道。
难为他了!施朝安向这个胖乎乎的店主看了一眼,心想。他在这儿吃面顶多不过三四次,但这个店主居然还记得他不喜欢吃汤。
丁鸿兴被施朝安赶回账柜,他开始打量店里的吃面人。这些人显然都不认识他,看上去全是桐镇周边的乡下人。一个自以为对世事无所不知的中年男人,隔桌朝旁边一个打着夹板的老者招呼道:“哦,交关辰光勿见了!”
那老者举举打着夹板的胳膊回道:“这段辰光从柴堆上滚下来,跌断只手,不出街了。”
“嚯,软组织挫伤!”那中年男人权威地说道。
被“软组织挫伤”这样一个术语震住了的老者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
施朝安瞥了那中年男人一眼,目光转向窗外,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但却竖起耳朵,捕捉来自店内四面八方的闲话内容。
一个吃着阳春面的中年壮汉在同另一个就着二两肉丝面低头在吃酒的中年汉子攀谈着。
“喔哟,这段辰光桐镇实在不太平哦,王瞎子知道不,胳肢窝里夹条袱跑乡的那个,死掉啦,贼偷!屋里没有值铜钿的货色,贼骨头火了,就杀人了。我刚出街,听讲虹桥头的网船上昨夜贼偷,先往船舱里放迷香,放倒船上人,再偷,阿凶险!”
第109节:血 仇(6)
“听说还死掉一个人,迷香有毒,迷倒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施朝安的嘴角上泛起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冷笑。
一个穿着草鞋的汉子,喝下最后一口面汤,把筷子啪地扔在桌上,插进来,长叹一声道:“这样下去,怎么了得呵,这日子可再怎么过哦!”
“怎么过?”一个青头小伙,把裤腿卷到膝盖上的一只赤脚踩在长凳上,笑道,“都去做乌龟贼强盗,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你偷我,我抢你,大家就这么搞好了!”
施朝安特想照那个青头小伙的扁脸上狠狠地来上一拳。这时他的面来了,他接过面碗,重重地蹾在桌上,汤溅了一桌。丁鸿兴拿了块抹布,冲过来,动作幅度很大地抹起了桌子。丁鸿兴扫了那个扁脸小伙一眼,走进账柜回笑道:“这么瞎讲乱讲,当心捉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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