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仍有蛇嗖嗖嗖地钻入教舍墙脚下的地板洞逃之夭夭,但有十来条颜色灰暗的小蛇,不知何故,竟纷纷游向教舍门口,面向周教导和男施先生他们扬起三角蛇首,而后是蛇进一尺,人退一丈。此刻,教舍里除了阿德和汝月芬已不剩一人。
教舍的门口窗外,人声鼎沸,甚嚣尘上,到处都是黑压压的攒动着的人头。操场上走廊里不时地传来一阵阵遇到蛇后的惊叫声和追杀声。
阿德不顾一切地向前一扑,那蛇浮地向前一蹿,又将阿德逼回去。
汝月芬紧闭双目,一脸薄汗,脸色渐渐地由红转黑,由黑而紫,气息渐微。
汝月芬要死了!一股热流轰地直达阿德头顶四肢,阿德哭叫一声,便一跃而起,扑向黑蛇。
教舍门外一拨先生在学生中朝里头的蛇跳脚尖叫,女施先生被万先生搀着,一副随时再准备倒下去的样子。这时几大步冲过来的施亚平,一把推开站在门外提把竹扫帚在那瞎悠忽的周教导,抢过竹扫帚,向在教舍门口逡巡的那些蛇横扫过去。那些蛇遭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扭曲着身子滚到一边,而后毫不犹豫地向四处逃窜,纷纷落入地板洞中。
第115节:血 仇(12)
施亚平一下子蹿到阿德身边,双手捂着阿德紧紧掐着黑蛇蛇颈的两手,死命一箍。黑蛇蛇尾拍打阿德的频率越来越慢,越来越无力,最后终于停止了摆动,耷拉了下来,于是缠在阿德身上的那一圈又一圈蛇身也随之松脱,像一个解了扣的大绳套一样松落在地。
阿德张开了血红的眼睛,朝那张渐渐回拢的同样是血红的大嘴和两颗暴突的眼珠看了一眼,双手无力地从施亚平的手箍中滑脱出来。万先生和徐先生绕过施亚平和阿德,抄起汝月芬就向外奔去。
“送花山头那个蛇郎中那儿去看!”周教导在他们身后喊道。
从黑蛇血红的大嘴里拖拉出来的分叉舌,像它的内脏又如章鱼的触手,软软地耷拉在阿德的手背上,阿德不由得一阵恶心,他抖抖沾满黏液和鲜血的手臂,死活从施亚平的怀里挣扎出来。
施亚平嘘出一口长气,然后挺胸收腹像扔一捆破绳般把手里的黑蛇扔到教舍的墙脚下。
阿德双膝一软,嘭的一声,坐在地板上。
那些远远地站在门口的一双双腿脚挨挨挤挤地向阿德这边漫过来了。
那盏洋油灯的灯光洒落在屋角的一摞摞药匾里,那儿的草药已经所剩无几了。陆子矶站在一摞摞药匾前,想着这两天得出趟远门,进山采药了。
这几日,他根本就无须出摊了,那个卖梨膏糖的被蛇一咬杀,镇上的人就直接上这来买药了,而今早那个蛇行老板和杀蛇卖肉的俩伙计被一群蛇毒杀,那家学堂里钻出成百条蛇来后,他的蛇药就卖疯了。
他是从蜂拥而来,到他这儿买药的人嘴里知道这些的。那个在大桥头先搅局后又要包销他全部蛇药的高申和他的伙计,一夜之间由人变鬼,这使他极为吃惊。且不说他陆子矶了,就是爹和爷爷也从未听说过世上竟有这等奇事:从高申仓房逃脱的群蛇居然按图索骥上门寻仇!
这世界,他是越来越弄不懂了,先是自古以来连小孩都知道的无毒之蛇也会发毒,然后是王大毛和那个捉鱼人竟中了所谓千年灵蛇之毒,再就是汝家郝妹的那个女儿!
本来因为捉鱼人,灵蛇之毒已与这女孩没有干系了,但现如今这女孩又令人见疑了。
她是学堂里唯一一个中了蛇毒之人,换作他人,甭道是一群蛇,就是其中一两种蛇毒就足以要他性命。学堂里的先生拎来的死蛇中,不是蝮蛇,便是蝰蛇,他们说咬伤这女孩的就是这几种蛇。那条行为怪异的听起来像是有黑寡妇之称的黑蛇,脑袋几乎已被那些个孩子捣扁了,但竟兀自活过来,趁人不备,滑进地板洞中逃之夭夭。他不知道此蛇有没有伤及这个女孩,但即令排除黑蛇伤人,那些毒蛇也足以使这个女孩毙命。可是,打他从渔园赶到学堂,再从学堂赶到家中,那个被抬到他这儿等候多时的女孩居然已经不治而愈。她虽然面色苍白,浑身虚汗,还有些头晕目眩,但几处为蛇创伤之处,黑气已然褪去,蛇毒已被悉数吸收化解,已无性命之忧。天,这只有在毒蛇和毒蛇之间才能发生的事竟会出在人与蛇身上,这岂非咄咄怪事!为安全起见,他还是给她灌了一碗煎药下去,同时,有关蛇人的想法再一次浮上心头。
陆子矶觉得累极了,今儿一大早被那些买药人敲起来没多久,那个施警长就带着人来了,带着他前前后后跑了许多地方。蛇行老板和杀蛇卖肉的俩伙计的家,从渔园再到闹蛇的学堂,他真是马不停蹄。
陆子矶上了床,松松地将自己摊直,深深地吸了口气,气一线直下,走丹田,从两腿分流,再随双足涌泉穴出,如此再三,他自觉身子骨便一阵轻松,于是摊手摊脚地平躺开去。
他清楚今儿他成了桐镇万众瞩目的中心人物,无论他走到哪里,王镇长和施警长就跟到哪里,而哪里都有人朝他指指点点。路边的人一见他,也是一口一个陆郎中,态度极为恭敬。连王大毛的人也对他客客气气的,尤其是那两个曾经盯着他到东到西的喽啰。
本来他以为自己对这些是无所谓的,他认为自己应当是宠辱不惊的,但他还是发现自己非常快活,有那么一会儿,骨头还有点轻。这让他对自己有几分着恼。操!他骂了自个儿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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